元启三十七年,冬。
一向康健的太子殿下,染上了一场小小的风寒。
起初谁也没有在意。
可那风寒,却像是跗骨之蛆,缠上了太子,任凭太医院的御医用尽了法子,也不见好转。
最后,竟咳血不止,药石无医。
不过月余,那个被整个大盛王朝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便暴病离世。
举国同悲。
陛下与皇后,一夜白头。
国不可无储君。
在一片哀戚与混乱之中,三皇子萧澈,被推上了太子之位。
那个总想着溜出宫去玩的少年,一夜之间,被迫长大了。
他接替了兄长的位置,每日天不亮便要去御书房,跟着陛下学习处理政务,直到深夜才能回到东宫。
周从显再见到他时,是在东宫的书房里。
曾经那个爱笑的少年,穿着一身玄色的太子常服,端坐在堆积如山的奏折后面。
他清瘦了许多,下巴的线条变得坚毅而冷硬。
那双曾经盛着烈日骄阳的眼睛,如今,只剩下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看到周从显,他也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淡无波。
“你来了。”
寥寥三字,却隔着千山万水。
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隔着一道名为“责任”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时光飞逝。
他高中状元,按例入翰林院修撰。
面圣那日,龙床上的天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枯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浑浊的眼睛,却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严。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周从显,许久,才缓缓开口。
“周从显……朕知道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你是……阿澈唯一的朋友。”
“他这个太子,当得仓促,根基不稳,朝中……多有掣肘。”
“朕去之后,你要好好……辅佐他。”
“君臣,亦是……兄弟。”
周从显重重叩首,字字铿锵。
“臣,遵旨!”
这是帝王的托付,也是朋友的承诺。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与权力的无情。
先帝驾崩,新帝登基。
可龙椅上的少年天子,还未来得及施展抱负,苏太后便以辅佐之名,迅速把持了朝政。
这位伴随了先帝后半生的女人,一朝得势,便露出了她锋利的爪牙。
第一道旨意,便是将先帝留给新帝的肱股之臣,内阁首辅秦道林,随便寻了个由头,贬去了潮湿偏远的定县,去做一个七品县令。
满朝震动,却无人敢言。
紧接着,第二道旨意,便落到了他的头上。
传旨的太监捏着嗓子,用一种近乎轻蔑的语调,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修撰周从显,才不配位,着即调任燕卫营,即日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轰”的一声,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燕卫营?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整个京城所有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混个出身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