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什么温柔的触摸,就像揉一只小猫的脑袋。
女孩在路明非的面前蹲下来,她居然真的在笑,笑起来的时候分明很好看,让人想起天上那些轻快的云。
“其实我身上那点儿故事早就被你挖完了,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有些尴尬,还有些悔不当初。以前老是一起跟零宵夜,喝几杯红酒就把从小到大那点儿事都跟零交待了,零甚至知道路明非一直觉得师兄的老妈真是风韵犹存倾国倾城并且很小的时候曾暗暗发誓以后找老婆就要找苏阿姨那种的漂亮姑娘。这些话说给零听路明非真没什么心理负担,首先零绝对不是个四处传话的大嘴巴,其次路明非也真对苏阿姨尊敬有加,师兄就算知道了这货心里边那点儿不切实际的想入非非也只能感叹一句自家老妈果然极品,人老珠黄了还能把小男生迷得神魂颠倒。
小败狗么……
莫斯科的冬天料峭得紧,雪又停了,可是夕阳下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没什么,那个代我去找他们的朋友说他们想把我再卖一遍,给爸爸谋个好职位,给妈妈一大笔钱,还说如果我留在他们身边的话可能有一天会被卖给那些腆着大肚子还有酒槽鼻子的糟老头做小老婆,我不想给老头做小老婆,他就把他们都杀了。”零淡淡地说,路明非心中虽然腹诽你这个朋友还真是无法无天,哥们难道不知道如今已经是法治社会了吗,警察叔叔带着手铐上门你要怎么处理什么的,却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他斟酌自己的用词,最后认真地去看零的眼睛。
再者说路明非也不觉得莫斯科有人能威胁到绘梨衣,按照卡塞尔学院的分级制度小怪兽如今是历史上最强大的s级,而且血统极稳定,甚至能够在短时间内和奥丁那种东西抗衡。如果格鲁乌真的想对绘梨衣动手,那路明非需要担心的是那些可怜的特种兵。
“听说她对你爱得死去活来的?”零挑了挑眉,把杯子拉回去给倒上酒小口小口地啜饮。
魔鬼这种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大概他才是接触最多的吧,只是不知道路鸣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路明非回去的时候苏晓樯说明非要不你别走了,我养你,路明非笑了笑指指北边说我要去那里。苏晓樯喝了酒贴在路明非身上问去bj干嘛?路明非说我要去西伯利亚。
可是绘梨衣觉得每次拍大头贴都能把路明非也一起拍进去,这样她一个人的时候就可以看看照片上的路明非想想他们的未来,每次这么做的时候绘梨衣总是开心地咯咯咯的笑。
木桶里的鲟鱼伏特加已经被喝了不少,俄国人总是把伏特加冰镇之后来喝,酒精味像是被冰封了,喝下去很容易,但在胃里升温了,呼出来的每一口都是酒气。
无非就是混血种。
苏晓樯听他这么说居然并不觉得他在吹牛,只是眼睛亮闪闪地说那我也去西伯利亚,你来了我就去接你。
“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你如果要去死,我就陪你去死,如果你要去和谁拼命,我就带上刀和枪,全世界都没法阻止我们。”
“那我以后也可以帮你整理领口和领带。”她说,“我们也可以一起去买半价的海鲜刺身,我们也可以一起打电玩、买漫画。”
路明非张了张嘴,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将零揽进怀里,女孩就把头埋在男人的胸前。这一刻路明非闻到她头发上寒冷的香气,像是忍冬或者桂树。
路明非不知道零要做什么,呆呆地望着她。
大女孩都知道怎么照顾自己,况且零在伊丽莎白宫里留下了一个排的王牌雇佣兵,就算是格鲁乌要扛着波波沙冲进去也得花费至少一个小时,那么长的时间足够路明非和零赶回去了。
不过绘梨衣陪着他逃了那么久,路明非总该学会做一个合适的听众了。
其实路明非对绘梨衣这种本身就很漂亮的女孩拍这种过度美颜的照片很困惑,总感觉拍出来还没她本身漂亮。
“真他妈不配南丁格尔这个称谓!”路明非出声唾骂那些毫无人性的护士,他想那么小的孩子被关在铁门后面,多孤独啊。孤独得像是在天台上一个人仰望星星,百无聊赖地给伱看到的每颗恒星取别人都不知道的名字,而就在你的身后那个你称之为家的地方正散发着温暖朦胧的光,窗格里的灯光下叔叔婶婶在给堂弟过生日,小小的放桌上生日蛋糕表面用巧克力写着“我最亲爱的儿子路鸣泽15岁生日快乐”。
零的眼神一瞬间有些愕然,因为路明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可其实路明非想说的话很多,比如原来你心里一直想的是这事儿啊其实你直接问就好啦,再比如我真的喜欢你的因为你是以前少数几个愿意帮助我的人啊只是我觉得我配不上你而且我这种人有什么资格谈未来。
可是零只是伸手帮他整理衬衣的领口,帮他把袖口的纽扣系上。
零也不墨迹,端起路明非的杯子就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喝完之后打了个酒嗝。
“你在那种地方长大?”路明非迟疑着问。他其实疑惑也挺多的,那些像是被冰封在记忆深处的幻觉总是一遍遍呼唤零号这个名字,每一块零散的记忆碎片都有零的剪影。
“我呢,你一直把我当可以一起夜宵的酒肉朋友?”零的身体微微前倾,路明非心说荆轲刺秦图穷匕见,靠靠靠靠靠。
世界上、尤其是东方,绝大多数人的身体里都藏着隐性的龙族基因,这些基因有很小很小的概率自然觉醒,但是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中即使是小概率事件也会变得极频繁且不可控。哪怕有密党、正统、这个会那个社的组织在努力引导这些人加入混血种社会并隐藏他们的存在,但随着时代的发展政府对民间的掌握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提升,很多国家都发现有些人的体质远比其他人更好,还有些人的智力高得不像话,更甚至有些人拥有科学难以解释的特异功能。
“像你说的,你总会回应我的呼唤,我也总会回应你的呼唤……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你不想做的事情,魔鬼也没法强迫你去做。”
“黑天鹅港是一座福利院,也是一座基因研究实验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直接对克里姆林宫负责。政府将从全国各地发现的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送到那里,有反社会人格并且难以矫正的就一生都无法离开,我们这些性格正常的人就在一段时间后被送回莫斯科。”零说,她撒了谎。跟路明非看到的完全相反,零一直是个撒谎成性的女孩,她只是很少对路明非撒谎,偶有这种事情发生眼睛里也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像是个纸娃娃。
“你以前喜欢过她吗?”零问。
零忽然松开了路明非的手,她把自己面前装满伏特加的杯子推到路明非的面前,定定的看他的眼睛。
积雪将铸铁路灯投下的光反射之后从窗户里照进来,照在她单薄的双肩上,照着她伶仃得接近透明的手腕。
“我讲过了我的往事,现在轮到你了。”她眨了眨眼。
说到这里路明非忽然无声地笑笑。
“对不起。”路明非沉默了几秒钟,往零的杯子里倒满了酒,零就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她的声音极低极轻,可是郑重得像是海里的石头,再大的浪也冲不开。
不过他并不担心绘梨衣,她如今真的长大了,路明非有时候甚至真的会觉得陪在自己身边的就是师姐,因为现在绘梨衣的眼睛和诺诺的眼睛一样有灵性。
按照这架势,路明非想他们两个人今天估计得在这里过夜。
“我听楚子航说你以前在学校里挺受欢迎的,很多女生追你,那个叫苏晓樯的女孩是其中的佼佼者。”零罕见地露出一丝八卦的神情,路明非有点囧,但还是叹了口气,说:
“那不一样,很多人年轻的时候都会喜欢上一棵歪脖子树,仕兰中学就这么大,人家姑娘能接触到的就我这种人,也没办法。”
“那是我在那座港口里最后一次放声大哭,那时候我真想喊全世界的人来救我,可是我一直哭到深夜,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也没有人来。”零看向路明非,眼睛里倒映着跳跃的火光,神采却冷冰冰的。
听到零这么说路明非就点点头。
“维尔霍扬斯克再往北边走三百四十公里才是黑天鹅港,乘坐狗拉雪橇天气好的情况下需要五天时间才能抵达。”零说,“这中间没有补给站,普通人踏上那条路就是送死。”
零的身体僵住,她透过路明非的肩膀和窗框的缝隙去看外面,呆滞的眼睛中燃着涛涛的光火。
她忽然想莫斯科的冬天还是有一些迷人之处的,天空是虽然是暗淡的灰色,路边的橱窗里却映照着橘黄色的光,街上到处是深红色屋顶的房子,还有在她身边等待下一杯烈酒的路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