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姨娘怀着六个月的身孕,撑着伞,从回廊下走过。
宋积云就躲在假山后面。
她看着那抹身影越走越近。
她冲了出去。
重重地撞在了卢姨娘的身上。
尖叫声划破了雨幕。
温热的血,混着冰冷的雨水,在她脚下洇开,像一朵妖异的红莲。
卢姨娘落了胎。
是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父亲气得发了疯,第一次对她扬起了手,要动家法。
“孽障!”
藤条破空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母亲像疯了一样扑过来,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将她死死护在怀里。
“不准你动我的女儿!”
“你看看你把她教成了什么样子!小小年纪,心思就如此歹毒!”
“是!她歹毒!那也是跟你学的!跟你这个背信弃义的男人学的!”
就连小产后脸色惨白的卢姨娘,也被人扶着,冲了出来。
她挣扎着跪倒在父亲面前,哭着为她求情。
“老爷,不要啊!”
“积云她还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大人的纠葛,本就不应该牵扯到孩子身上……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福分……”
父亲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卢姨娘,又看看歇斯底里的母亲,和躲在母亲怀里女儿。
他眼中的怒火,最终化为了一片冰冷的失望。
“你把她惯坏了。”
这是父亲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天后,父亲把母亲送去了城外的静心庵。
美其名曰,为亡儿祈福,静心休养。
宋积云成了一个无人照看的孩子。
兄长在书院寄宿,半月才能回一次家。
父亲好像突然之间,就不再爱她了。
他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与疏离。
他在的时候,卢姨娘对她事事周到,关怀备至,甚至比从前更好。
她会亲手为她缝制新衣,会捧着汤羹,一口一口地喂她。
父亲为此十分动容,时常感叹她的贤惠大度。
可只要父亲一不在。
卢姨娘便会立刻敛去脸上所有的笑容。
她从来都不会再多看她一眼。
她像一株无人问津的野草,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宅子里,悄无声息地长着。
直到有一天,她提前从学堂回来,路过卢姨娘的院子。
她听到了卢姨娘和她心腹丫鬟的对话。
“姨娘,您何必对小姐这般好,若不是她,您的小公子……”
“你懂什么。”
卢姨娘的声音微凉,“我没了一个孩子,这是事实。”
“老爷心里对我,正是最愧疚的时候。”
“我要趁着这份愧疚还在,为我自己,为我将来的孩子,多筹谋一些。”
“至于那个小丫头,小孩子维护母亲罢了,长大自然就嫁出去了,何必这时候跟她计较。”
那一瞬间,宋积云如遭雷击。
她一下就想起了母亲哭着说过的那些话。
“只有我才是真心爱你的……”
“那个女人,她只是另有所图……”
她用藏了许久的私房钱,买通了后厨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悄悄给母亲传了话。
母亲回来了。
她冲破了家庙的阻拦,像个疯子一样闯回了宋府。
她同父亲爆发了成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整个宋府,都能听到她杜鹃啼血般的控诉。
“宋文柏!你就是个没有心的人!”
“你睁开眼睛看看!你招了一头豺狼留在家中!”
“你却独独要来伤害那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我!”
那场争吵的结局。
是以父亲的巴掌落在母亲的脸上结束的。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父亲动手。
还是为了别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