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用银针验了李广的尸体:“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毒物。只是砒霜而已。”
常风望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谷大用,问:“怎么回事?”
谷大用道:“今日我像往常一样,来给干爹送仙人酒。”
“过了片刻,我过来看看干爹睡下没。发现干爹七孔流血,用手一探鼻息,已然归了。”
“想来是干爹怕太皇太后怪罪,在仙人酒里加了砒霜自尽。”
“呜呜呜!干爹,您死的好惨啊!”
常风狐疑的看着谷大用。
徐胖子问:“常爷,怎么办?”
常风道:“先将李广的尸体带回北镇抚司敛房吧。”
常风似乎并不急于查李广真正的死因。他没有再熬夜,直接回府睡觉。
第二黎明前,刘笑嫣推了推常风:“起来换衣服吃早饭上早朝了。”
常风揉了揉惺忪睡眼:“刚才梦见跟你洞房花烛的那一晚。刚把你的裤子扒了,梦就醒了。”
刘笑嫣拿手指戳了常风的太阳穴一下:“都老夫老妻了,瞧你那德校”
常风心情不错。李广死了,奸宦已除。皇上的圣名也不会受影响。这一战,他大获全胜!
儿子常破奴、岳丈刘秉义、妾九夫人起得晚。
常风独自来到饭厅吃早饭。
刚把油炸桧撅折泡在豆浆里,饭厅里来了一个人——常风的老侄子刘瑾。
刘瑾毫不见外,直接坐到了常风对面,对常家仆人:“给我也来一碗豆浆。”
完他从五彩缤盘里拿起一根油炸桧:“叔叔,求您一件事。”
常风道:“咱们叔侄什么求不求的呢?尽管开口。”
仆人盛好了豆浆,放在刘瑾面前。
刘瑾喝了口豆浆,不动声色的:“李广自杀的事,叔叔就不要细查了吧。”
常风一愣,随后意味深长的:“李广怎么死的不重要.他死掉很重要。”
刘瑾向常风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常风道:“劝你一句。若有朝一日你有李广一般的权势,不要学他。”
刘瑾连忙道:“侄子牢记叔叔教诲。”
呵,刘瑾的前程,又岂止区区李广一般?他得势后干的那些出格事儿,别李广了,恐怕堡宗时期的权宦王振都要汗颜。
当日早朝。
萧敬扯着嗓子高喊:“议!”
常风出班:“禀皇上,前任司礼监秉笔李广昨夜畏罪自杀。”
弘治帝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暗道:李广还是识时务的,省去了朕不少麻烦。
他开口道:“罪宦死不足惜。民间纷传,李广私藏了邋遢道饶《长寿经》。”
“这种荒诞不经的谣言,朕是不信的。”
“常风,你去李广府邸,好好搜查一番。若搜不出,则可正人心而靖浮言。”
弘治帝好手段!
其实,李广这些年大肆敛财,弘治帝不管不问,不光是因为张皇后护着李广。
另一部分原因弘治帝将李广当成了一头猪。
猪嘛,养肥了才好杀。
弘治帝并不贪财,但他需要海量的银钱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让国力蒸蒸日上,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李广的家财,自然是弘治帝实现政治抱负的无数垫脚砖之一。
但弘治帝又不好在曾经的心腹太监自尽翌日,立即授意常风抄他的家财。那会有贪财好货之嫌。
于是弘治帝编了一个理由,让常风查找奇书,破除流言。
找奇书只是一个明面上的由头,查抄李广累以巨万的家财才是真正目的。
弘治帝太鬼了。
常风亦是个鬼精。他立马领会了弘治帝的意图。
常风拱手:“臣常风领旨。”
抄家是常风的拿手本校
他带着查检千户所在京的七百袍泽,浩浩荡荡来到了李广的外宅。
石文义笑道:“常爷,成化二十二年,我便是您手下的抄家学徒。”
“今儿您老只管喝茶吃点心,跟徐爷、钱爷闲聊。”
“抄家的事儿您交给我。我给您露一手。也省得袍泽们私下讥讽我是个只会迎来送往的‘大伙计’。”
常风笑道:“好。今日看看我十三年前带出来的徒弟抄家手段如何。”
李广的外宅顶的上大半个王府大。分为五院。宅邸之外还引了玉泉山的水作为环府溪。
常风跟徐胖子、钱宁坐在中院的石亭之中,喝茶闲聊。
钱宁道:“李广死了。司礼监秉笔缺员,坤宁宫管事牌子也空了出来。”
“我觉得,张永张公公有可能进司礼监。刘瑾可能接任坤宁宫管事牌子,跻身太监之粒”
常风道:“公公自古好威名啊。不过张公公的威名不是假威名,而是真威名。”
“他生勇武,颇有领兵之才。王恕、马文升曾评价他是‘壮士张’。”
“司礼监里多个懂带兵打仗的秉笔,远强过多个只懂勾心斗角,聚敛钱财的秉笔。”
徐胖子插话:“张公公的确勇武。我艹!上回在东厂演武场,他开了一张五石弓。”
“我这个锦衣卫里出了名的二百多斤的大力士都自愧不如。”
张永无论人品、能力都是公认一等一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永最好的朋友是远在陕西养马的杨一清。
常风笑道:“至于刘瑾。他六岁入宫。在宫里当了整整四十多年差。前三十年一直官途不畅。”
“这一回,也该轮到他官运恒通,晋身太监了。”
钱宁笑道:“刘瑾是常爷您的老侄子。他升了官,您脸上也有光啊。”
常风微微点头:“是啊。我们都是老内相的人。我巴不得他风风光光的。”
徐胖子边啃着一颗油果子,边:“刘瑾拿着糖糖是真不错。去年夏糖糖随口馋油炸知了。”
“刘瑾堂堂一个宫里的监丞,竟大热顶着大日头,扛着裹面筋的长竹竿,满皇宫给糖糖黏知了。”
“最后攒了五百个倒霉的知了,放在冰鉴里,送到了郡主府。”
常风感慨:“刘瑾嘴上称糖糖姑姑。其实我心里清楚,他把她当成了女儿啊!”
众人闲聊了一个时辰。
石文义兴冲冲的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厚厚四本账册:“常爷,李广这厮真是毫不避讳,他收受贿赂也好,与民争利也罢,全记了明账。”
常风接过账册翻了翻,上面都是某年某月某日,某官送“白米”若干石,“黄米”若干石之类。
朝野皆知,这是给李广行贿的隐语。白米是白银,黄米是黄金。
常风道:“让丁大算盘过来。统下总数。”
司账百户丁大算盘走了过来,常风给他让了座。
丁大算盘放下吃饭的家伙,算盘珠拨得飞快。
尽管丁大算盘业务娴熟,李广海量的纳贿账目还是让他算了整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罢。丁大算盘一指算盘珠:“李广家财,银子总数三十一万两。黄金一万两。”
常风吃惊不已:“这么多?”
要知道,成化二十二年时,常风从蔡侍郎府邸抄出三万两赃银,都算是文数字了。
那时皇帝的内承运库不过存银三万两而已。
自弘治帝登基后这十二年,大明现盛世光景,江南商业兴起。
商业兴起导致的连锁反应,便是走私贸易更加猖獗。
数目庞大的倭国白银、西洋白银,流入了大明。导致大明的白银流通量逐年增加。
饶是如此,一个司礼监秉笔敛银几十万两,还是有些耸人听闻。
徐胖子惊呼:“我艹他娘的。这李广真能捞啊!”
李广这么大的府邸,抄起来自然费劲。
整整一,石文义只完成了“抄家八藏”中的窖、壁、檐三藏。
抄出银票、现银共计五万两,黄金一千两。
距李广的账目数字还差得远。
傍晚时分,常风安排好值夜事宜,刚要离开李广外宅回家,内阁阁员李东阳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