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是。”
听众人的议论,癸雪生倒是面色不变。
随着家臣一路引荐上了戏台,接着转个弯,进了楼内,不到数步,便到了顶。
还未入内,青烟袅袅,乐声轻灵。
隔着屏风,癸雪生只能看到两个人影,似乎正在对弈。
“家主,土方相邦来访。”
正在下棋的一道身影顿了顿,似乎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微微颔首,这才传来姚册的声音:“进来吧。”
“是。”家臣赶紧做个请的动作,将他引入。
癸雪生入内,刚想拜,就看到了一道人影,脸色微变,赶紧说:“参见北伯、叔父。”
“嗯。”辛屈正盯着棋盘,随意回应,就继续落子,“远道而来,还送这么多礼来,倒是有心了。”
“雪生乃是晚生,叔父拜相一事,也是姚姓诸部的大事,雪生自然应该亲自到来。方不失礼数。”癸雪生看了一眼辛屈,见他不动声色,也摸不透他的想法,便囫囵了一句。
“倒是客气了。”姚册笑了笑,命人看座。
这才继续执棋,然后很快下了一子。
辛屈一看,脸颊微微抽搐了一下,接着便投子了:“我这臭棋篓子,还是不够阿舅你打的。”
“我也就这一年得了空,有闲心专研,不比你需要天天忙国事。”
“都是这样的,轮流休息。”辛屈随口说,“我也偷个闲。莼儿、蕨儿也长大了,该给他们开蒙了。我正好有空,亲自来教导。”
“这样吗?那倒是说得过去。”姚册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接着拍了拍肚皮说,“对咯,以往的孩子们都是一起上学,要不要也把勋贵子弟凑一凑,也省得孩子从小没几个玩伴。”
“诶,说的我心坎上了。”辛屈哈哈一笑,“但名单不好列。这不今日来了,除了咱们舅甥单独见一面,也是希望阿舅你看看,给莼儿、蕨儿他们选几个伴读。
将来他俩都是要独当一面的。
有人帮衬,也好过单打独斗。”
“行,我会留意的。”姚册乐呵呵的应着。
接触第二代继承人,也是好事。
虽然辛屈这边强调嫡长,他现在就两个年纪大的儿子,其他几个要不是小豆丁,要不就是还没断奶,加上这年头孩子夭折率太高了,谁也不能保证他俩都能活到最后,所以辛屈也得多培养继承人以防万一。
但这话落在了癸雪生耳朵里,忽的想到了什么问:“陛下与叔父,不知我们这些外邦之人,可否送孩子来留学?”
留学,或者说为质吧。
癸雪生此前一直以为没有机会见到辛屈,现在好不容易撞见,还不得找个机会给他一颗安心丸。
他有三个儿子,年纪最大的五岁,中间那个四岁,最小的才断奶。
若是辛屈这边可以答应下来,他倒是可以送来一个安抚辛屈,就算不成,他也有一脉在外边,辛屈总不会赶尽杀绝吧。
“留学的事情,国子监是有章程的。”姚册看了一眼他说,“按照章程安排便是最好的。”
“这……”癸雪生无奈一笑。
辛屈在边上看着说:“不必着急。将来都是有机会的。”
“外臣明白。”癸雪生拱了拱手。
“行,你们聊,我这棋也下了,心满意足,便回去了。”
“不留着用饭?”姚册赶紧开口问。
“不了。”辛屈呵呵一笑,又看了看姚册的肚皮,无奈的说,“还有阿舅你啊,最近吃的清淡些,肉吃多了,伤身。”
“那我让人提两头鹿送宫里去,下边送得多,吃不完,放着也容易腐坏。”
姚册跟着辛屈走下去。
“也行,进来蓉儿吵着要吃鹿肉,但夏天容易上火,就不让她吃,结果没给我几个好脸色,正好弄些哄哄。”
“公主活泼好动,喜猎,吃点鹿肉没事的。”
两人一前一后下来,癸雪生也不敢乱动,就静静坐在原地。
不多时,姚册上来,笑意散了几分,上来之后瘫坐在椅子上,捧着茶杯喝了两口:“你不该亲自来的。”
癸雪生苦笑说:“是没想到北伯居然会亲至。”
“那小子来我这里,就是来看我有多少盟友的。”姚册吐出两口茶沫子,“我也是命苦,五六十了,还得跟他天天扯笑脸,一点自在都没有。临了都快退休了,还给我塞了这一摊子事情。”
“退……退休?”
“嗯,六十退休。”姚册撑着下巴,“凡官吏,六十退休,无返聘者,荣养于封地,恩赐者可荣养于京畿。我只剩下五年,六十一到,退位让贤。”
“这……未免也太……”
“得给年轻人们一点希望。不然那批小子,现在天天在下边跑政务,多年得不到晋升,时间久了他们也会怨气丛生。
六十花甲,古往今来,也没几个能活到这个岁数。但能活到这个岁数的,无一不是人中龙凤。
当然,现在随着燕国的医术进步,只要吃得稍微好点,五六十还是很轻松的。
就比如我。”
姚册的话,让癸雪生若有所思。
“行了,既然来了,就说说你打算做什么吧。若是想要我助你上位,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最好别办。”姚册的话,让癸雪生一下窒息,但很快咬了咬牙,“就不能办好吗?”
“邛方的例子还不够?”姚册睨了他一眼,“没看到屈拿邛方给你打样了。既是他在树立燕国的威信,更是警告商盟的所有成员。
想要自立可以,但你首先要打得过燕国。”
“那……没别的办法了吗?”
“有啊。”
姚册的话,让癸雪生激动:“什么办法?”
“用燕国法,土王死,分家裂土。燕国是准推恩之举的。”
“这……分家之后,我们可就挡不住大邑商了。”
“作为商盟一员,你只要不动了燕国的根基之法,你的存亡,燕国会保护,一地一氏族,就是这么个道理。”
姚册说完,看癸雪生阴晴不定的神情,叹了一口气:“痴儿,太上,不知有之;其次,亲而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信不足焉,有不信焉。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
你说你,纠结虚名做什么?
你僭越,要对付土方,要应对燕国,更是要面对大邑商。
可你要是选择以相位自居,弄权推恩,分化地方,然后再引入燕国的爵位体系,以你的年岁,最多十年,你就能平了整个土方。
若你执意要自立,不妨自立一号,但仍然尊奉土王。
时间一久,你就脱离了土王身份,甚至可以请求商盟的一切商务。
何必拘泥?”
姚册看癸雪生还是不甘的眼神,也知道他没听进去,摆了摆手说:“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规则内可以帮你的我可以帮你,但规则外的,一旦你触碰了,那我只能爱莫能助了。”
“有您这话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