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山城故人 是非明镜(2 / 2)

剑出大唐 一片苏叶 9729 字 1个月前

他目光一斜,看到不远处走在竹篁边的女儿,还有那故人之女。

“老夫虽然不自在,但你是要当皇帝的,何必有这种烦恼。”

“倒不是烦恼,我只是在想,今年年关九江在大战倒还好说,未来我该到哪过年。”

超纲了,鲁妙子连连摆手:“老夫哪来答案?”

“不过,我真有些佩服你。”

他想起往事,叹息一声:“你七窍玲珑,付出的心思比我多。”

“还有.”

鲁妙子上下打量着他:“你总是想这些儿女情长,武学修为怎这样高的,岂不叫天下练武之人深感惭愧。”

“不难,管理好时辰便可。”

他随口一说,老鲁竟真在认真思考。

不多时,石青璇与商秀珣一道走近。

见到鲁妙子,石青璇礼貌问好。

故人见面,自然会聊起一些陈年往事,这些事,多半与碧秀心有关。

午时在一起用饭,周奕与鲁妙子对坐。

他坐在下方,时而左看,时而右看。

她二位虽对他的行为有点不满,却也用眼神给他回应。

周奕见状,这才心安。

“鲁先生,我即将去长安取出邪帝舍利,你要与我一道吗?”

他说完,又加了句:

“阴后就在长安,先生是否前去说清当年恩怨?”

鲁妙子第一时间不清楚他为何这样问,却果断拒绝了:

“我与阴后再无瓜葛,何必相见。”

他说完便听到一旁女儿的声音:

“老头儿,你总算有点良心。”

这么一来,商秀珣对他的气又消了。

鲁妙子暗自一笑,才明白是周奕故意问的。

周小子果然仗义。

他也准备帮忙递话,没想到,周奕已拿起他酿的六果酿,给商秀珣和石青璇各倒一杯。

接着什么话也不说,就当他老鲁不存在一般,自顾自拿起酒盏,朝她二人示意一下,笑着一口喝尽。

她们只是沉默了几息,彼此对望一眼。

石青璇开口道:“舍利有庞杂的精神力量,拿的时候谨慎些。”

“明白。”周奕应了一声。

商秀珣接上话:“别涉险,别受伤。”

“好。”

周奕又应一声,而后看到她们把酸酸甜甜的酒喝了。

鲁妙子全程旁观,心感差距,大饮一口六果酿。

奇怪,今日这酒更酸了,还有一股淡淡苦涩

接下来,周奕在飞马牧场待了九日。

这些时日,因为三个人在一块,除了偶尔说笑,他多半时间都遵从周礼,行止无可挑剔。

治菜作画,带着她们练功,还一道去沮水结冰的水上垂钓

时间飞逝。

他离开的那天,石青璇并没有立刻回巴蜀,或许还会在此待几日。

想到她们的脾性,周奕倒也不担心。

飞马牧场东峡出口。

“南方兵马正在调动,而今离别在即,下次再见时,可能是天下平定的时候。”

周奕似带着离别伤感,可是,对面的两位却各有一丝笑容,像是没什么别离之情。

“你还想说什么?”

“嗯,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吧。”

周奕的伤感之色一闪而逝,微微一笑。

“我仅是想要一个离别前的拥抱,”他指了指远方正在东升的朝阳,“就像拥抱这温暖的晨曦一样。”

石青璇笑着摇头:“不要。”

美人场主更是指向山下:“你快走吧。”

周奕听罢,转头便走,可他只迈出一步,旋即像是改变主意,转过身朝她们走去。

他抱了抱美人场主,又抱了抱石青璇。

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过分举动,就像是朋友告别时拥抱,故而一切都很顺利。

不过,这已是极大的胆量了。

周奕头也不回的招手,带着一脸轻松笑意下山去了。

石青璇见他走远才问:“那些菜肴都是他想出来的吗?”

“是的,还有他做的菜谱。”

“好用心,我我可以看看吗?”

商秀珣的考虑一闪而过,很快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青璇能与我说说他在巴蜀的事?”

石青璇很干脆:“能。”

……

开源元年一月末,南方迅速归于稳定之后,大军跨过长江,聚集在淮河以南。

二月初,大军正式北上。

周唐文书,在快船健马护送下,先一步传至北方各位霸主手中。

大军未至,一路上诸多郡县长官,已备好城中印信,高悬周旗,准备受降。

东都自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响应,由杨侗亲书,送至关中。

只待李渊投诚,方可在最短时间完成一统。

可叫人意外的是

不管是南方还是东都来信,一入长安,便如石沉大海。

按照李阀阀主的性格,该有所反应,可李渊恍若未闻,不知有何依仗。

众说纷纭时,更有来自九州内外众多江湖人物涌入长安。

据说邪帝舍利再现,更有破碎虚空之秘。

若在数年之前,一则谣言无法引发轰动。

可自净念禅院一战后,天下皆知破碎虚空真实存在,更听说,当世诸位武道大宗师或在长安聚首。

只此行迹,便让江湖人相信传言不虚。

漠北武尊与高丽的弈剑大师向来不出守护之地,如今齐往长安,因他们年近百岁,想要取得舍利,延长寿岁。

因此,更多江湖人蜂拥而来。

多数是增长见闻、凑热闹的人,或有想见识武道大宗师武学者,也有不少人抱着侥幸心理,企图火中取栗。

这一次,进入长安的武者,比当初去东都的还要多。

可此等危险局势,李阀仍无所动,叫人费解。

几乎同一时刻,漠北草原暴动。

位于北疆的北霸帮、外联帮、塞漠帮与长白派折损了大批人手。

漠北三帮一派,受到巨大打击。

比如以奚族人大贡郎为首的外联帮,直接倒向颉利可汗。

任何敢在漠北一带不听从大可汗号令的势力,全数被灭。

十万金狼军过处,简直是毁灭级的灾难。

颉利可汗正在备军,在小可汗突利的配合上,整合草原势力。

凉国李轨、西秦薛举,也调集大军。

那些常年在漠北河西一带打拼的商队马帮,为了活命,全都撤回中原。

谁都明白,一场大战近在眼前

……

“杀!全都给我杀了,一个不要放过!”

荥阳城楼上,一名四五十岁,作文士打扮的男人正在大喊。

魏征的眼中流淌着怒意,脸上的忧郁之色,比之前更浓厚了。

城楼下方,正有大队人马围住中间那一圈人厮杀。

围在四周的人,几乎是中间那伙人的两倍。

可是,竟一时不能将那伙人拿下。

双方恶斗极为惨烈。

“魏征,你在做什么?”

一名身着宽大白袍的英武汉子一脸急怒,快步跑来:“快让他们住手!”

他背负长弓,两眼散发锐芒。

“王将军,他们已经疯了。”

“他们可是密公亲信,怎会疯掉。”

“事实就是如此。”

王伯当眉头一皱:“魏征,你偷偷调军,要背叛密公?!”

话罢,拔出腰间长刀。

魏征怒视他一眼,迎着他的刀走了上去,他不仅无惧,还将王伯当的刀放在自己脖子上。

“王将军,城内有五户人家被他们屠戮,上百条人命,这样的人不该死吗?”

王伯当乍闻此事,登时失色:“该死,但是你也该让我调查清楚。若是属实,我亲手斩杀他们!”

“密公让你理政,你不该僭越调兵。”

说到这句话时,语气已经放缓。

魏征道:“等你调查,他们已经走了。”

“你知道死掉的是什么人吗?”

“其中有几人,正是李密的亲信,他们躲在荥阳,观察我的动向,也在观察你。故而他们知道李密所在,如今被杀,却是这些疯子在灭口。除了那几人,其余死掉的则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之人。”

魏征又朝城下喊道:“给我杀!”

喊过之后,又望着有些失神的王伯当:

“你要觉得我在胡说,那么请问你,李密在哪?”

王伯当把刀一收。

他脸上茫然之色更浓,因为回答不上来。

魏征可不管他的崩溃情绪,继续道:

“你以忠义待人,想着士为知己者死,可是选错了人。李密害怕道门天师,他不想死,所以连你也不信任,否则,你不会被安排在荥阳,和我一样成为天师的泄愤对象。”

王伯当愣在原地,他张口想要反驳。

魏征直接抢话:“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王将军,你已经不是愚忠,而是蠢。如果明知一个人心怀不正,为祸一方,还继续助纣为虐,为他赴死。这非是壮烈与忠贞,而是无可救药。”

王伯当瞪大眼睛,他虽然喜欢说话,但要辩驳,哪里是魏征对手。

“人的心中要有一面明辨是非的镜子,能知道对与错,并做出抗争,哪怕皇帝犯了错,也要有胆量指出来。如此一来,死也死个痛快。你现在如果有这面镜子,就该照照你自己。”

“我早说过,那些异族人不能信,把这些人的脑袋弄坏了。”

“倘若你还是条汉子,现在就杀下去,别让这些祸害跑到郡县其他地方残害百姓。”

王伯当终于找到宣泄口,他怒发冲冠,站在城头上,拔弓便射。

他素有神箭之名,射出的箭矢能在空中划出各种各样的轨迹,叫人防不胜防。

连连发箭,一箭比一箭快。

在乱战中,被一名神射手盯上相当致命。

顷刻间,被包围的那些人中的数名一流高手,全部坠马倒地。

王伯当连射数轮,把箭囊射空。

又提刀杀将下去!

这时,围攻一方气势大涨,加上王伯当这一猛将带领,立刻冲向包围圈中心。

城楼下血流成河,躺着近千尸首。

王伯当返回城头找上魏征,他一身是血,肩上还有刀伤。

“请!”

魏征明白他的意思,随他一道,去那几家被屠戮的门户。

一番查探,果如魏征所言。

王伯当弃刀于长街,心中的疼痛,远胜过肉体。

魏征说的那番话,此刻想来更为扎心。

“你是怎么调查出来的,还有,没有我的命令,为何你能调军?”

魏征直言道:“消息是天师手下的人帮我查的。”

“李密让你观管军,但有不少人,他们已经不愿跟从李密,这些人愿意听我的。”

“你!”

王伯当想骂人的,又住了口。

“你见过天师?”

“是的。”

魏征随口将那晚的事一说:“他与李密完全是两种人,一个走的是邪路,一个走的是大道。”

“南方的消息你也听到了,难道还要让荥阳处于战火中吗?”

王伯当叹了口气:“我该怎么做?”

魏征道:“哪怕天师要杀你,你也该做点有意义的事,军中大多数人还是听你的,先调军,按照我收到的消息,把那些要惹乱子的人提前杀掉。”

“你在荥阳待了这么久,吃了百姓种的米粮,该为他们做点事。”

“如此一来,你以后死了,他们会说王伯当是条汉子。”

“做不做?”

魏征凝视着他,王伯当朝天空看了半晌,又朝魏征点头。

魏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觉这汉子还没有蠢到家。

这一下,正拍在王伯当的伤口处,疼得他咬紧牙关。

魏征雷厉风行,在王伯当的配合下,从白日一直杀到黑夜,李密那些‘疯掉’的亲信还有其背后的江湖势力、异族势力,全被清除。

没有王伯当配合,他真的做不来。

这一杀,又是数千人头。

魏征自己都感到后怕。

深夜,两人来到李密府上,魏征就着月光,打井水洗了一把脸。

“其实,我也被李密骗了。”

魏征擦着脸上的水渍:

“当初李密对我说,只待天师收复南方,荥阳的布局便失去意义,他的亲信会撤出此地,将荥阳拱手相送。”

“如此一来,与民无犯。”

“但不知什么原因,他的亲信毫无撤出的打算,反倒酝酿起险恶计划。”

“若没有外力相助,我俩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魏征摇了摇头:“这次要多亏了你,否则,天师一定以为我说话欺骗他。”

王伯当忽然笑了:

“怎么,你魏征也有怕的时候?”

魏征道:“我倒不是怕死,只是可惜了。”

“我还有很多大志没有实现,若新朝建立,我想当一名谏臣。”

“谏臣?”王伯当又笑了,“那和找死有什么两样,你没听说他心眼小,到处寻人算账吗?”

“非也。”

魏征笑道:“此乃新君之智,凡事师出有名。”

王伯当为之一愣,他自觉没有几日可活,说话很是随意:“你这分明是谄谄阿谀之词,谏臣当不了,溜须拍马乃是好手。”

“你懂什么?”

魏征道:“你仔细回想一下,他杀戮虽盛,但杀的都是什么人?”

“若真是小肚鸡肠,徐世绩能活吗?或许那天晚上,我已经被杀了。”

“我反倒觉得,这位新君是位襟怀洒落、恢弘大度的仁者,还体恤于民,难得得很。也许正是这样的心态,他的武道境界才那般高。”

“嗯,一些小毛病肯定是有的,只是我与他接触的少,不太了解。”

王伯当听罢,不禁想起当年在雍丘的事。

借此时机,开始与魏征诉说。

两人一直聊到天明,魏征这才搞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他对王伯当说:

“如此看来,你死得也不冤。”

“放心,看在你这次帮忙的份上,我给你立一块好碑,每年祭日,总少不了你一壶酒。”

王伯当朝他一拱手:“多谢魏兄美意。”

魏征还想说话,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打外边传来,接着在两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道白衣人影,正漫步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