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沉溺眩晕(1 / 2)

解春衫 随山月 2987 字 36分钟前

当戴缨谈起陆铭章时,这位苏娘子是陌生的,纯粹的,是一个褪去所有响亮名头的普通女子。

干净,美好,像水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干净一词放在她身上,就是觉着这女子内心纯粹而干净,像水。

只是可惜,苏小小不是山涧的清流,而是装在青瓷盏中的一汪,虽不能自由来去,却保留了本质的无杂无垢。

“戴娘子莫怪,小小刚才说的那些话出自真心。”苏小小接下去又道,“小小虽倾慕陆相公风仪,却也自知轻贱,此生不敢……有半分逾越之想。”

只盼他能看一眼,哪怕一眼呢……

戴缨倒是被苏小小诚恳的态度给惊了一下。

“怎会同你见怪,我倒觉着你说得很对,他那样的人,家国为首,不是我等可以揣度,其实……”

戴缨停了一下,将一句“也许我并不很懂他”咽回,没有吐露出来,准确来说,不是“不懂”,而是理解不了,因为她和他是两类人。

家国第一,任何人不能动摇他坚守的根本和大义,而她的生存法则,随风而动,向阳而生。

不过好在她和他的差异化从未有过碰撞,自然也就两下相安。

在戴缨思忖时,苏小小回看向过去,问道:“陆相公平日公务缠身,不常在府里?”

“大人常常晚归,前些时候还好,有时午后便回了,但这段时日又忙起来,归府时几近夜里。”戴缨发现只要提起陆铭章,苏小小的面上就有光亮。

她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更是个俗人,譬如上次撞见赵映安同陆铭章共处一室。

那会儿她心里酸成什么样了,虽然当时,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撞破了“奸情”,会不会被灭口。

在惧意褪去后,才有了一个人该有的正常反应。

可对于苏小小,她过于关心陆铭章的问话,在任何人听来都是冒犯和越界,可戴缨却生不出酸意。

因为她清楚苏小小没有威胁,她的身份注定这辈子和陆铭章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不说陆家这种世家大族,就是普通权贵之家,叫苏小小前去唱曲献艺可以,再就没有什么了。

以陆铭章这人的性格,绝不可能同一青楼女有半分沾染,所以当苏小小问及有关陆铭章的日常琐碎,戴缨略略回答了几句。

午时的太阳已经有些刺眼,两人又走了一会儿,进到水榭歇脚。

湖风吹来,碧清的水面漾起波纹,阳光散落,如同满天星光坠入湖水,远处的柳丝轻拂着水面,搅碎金光,几尾锦鲤在莲叶间嬉游。

“相爷从前常去福兴楼闲坐。”苏小小见戴缨疑惑地看向她,解释道,“丽春院就在福兴楼对面。”

“那时,我常常候在窗前,陆相公在二楼平台坐多久,我就在窗边看多久,他离开,我仍看着,好像他还坐在那里,又或是等他回头。”苏小小眼睛望着湖面,轻声道,“后来,他就不去了。”

戴缨曾问过陆铭章,平时那样忙,就不能偷闲?陆铭章告诉她,他于福兴楼吃酒、喝茶,就是在偷闲。

再后来他不怎么去了,她怎么知道的呢,因为这人闲下来的半日会在府中陪她。

戴缨无法理解,苏小小同陆铭章可以说是毫无交集,何来如此深刻的倾心?

就拿她自己来说,她与陆铭章的伊始,源于一场走投无路下的交易,那会儿若有其他选择,她决不会走入那条雨巷。

她求他,他应了,同一时,她将自己托付与他。

陆铭章若想对一女子好,那女子多半是无法招架的,这一点戴缨十分清楚。

在她还客居于陆府那会儿,她同他走得近一点,又或是他对她稍有不同,她的心便有些不可控,像是怕他对她特别,又想让他对自己特别。

一个有身份,有地位,还很年轻,姿貌也经得住打量和挑剔的权臣高官,这一层一层的加码,足以让人眩晕。

但是,陆铭章甚至可能连苏小小见也没见过,却叫她沉溺至此。

苏小小行走于青楼,最善察言观色,自是看出了戴缨心上所想。

“不怕娘子笑话,小小所求,从非善终,就想来一场没有结果的风花雪月,又或是只求一个浓烈而短暂的刹那。”

戴缨喃喃出声:“浓烈而短暂的刹那?”

“那一日,小小见戴娘子同相爷在二楼笑闹,一直以来支撑自己的,彻底虚无了。”

“我甚至奢望相爷侧目看一眼,知道有我这么一粒浮尘,哪怕挥挥手,拂开……”

说到后来,这位苏大家更像在自言自语:“奴见他,孤坐在那,总不说话,即使飘着小雨,他也不移步,仍是坐在那儿,奴以为,他需要一个懂他之人,需要一个解语花,替他递酒温杯。”

“直到那日我才发现,原来不是……他不需要人懂他,他需要的是……”苏小小看向戴缨,“他需要的是,将他从高处拉下来,回到尘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