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靠窗的桌面对坐了两人,戴缨从二楼平台往下看去,窗下的桌面摆了酒菜,可观得桌边人一面谈笑,一面拈筷夹菜。
“看什么?”陆铭章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戴缨回头笑道:“那会儿大人是不是也这样看我?”
陆铭章笑而不语。
戴缨不依,又问:“有没有偷看?”
“瞧不见脸,只听见声。”陆铭章端起茶盏放到嘴边,无心地呷了一口,打算让这个话题晃过去。
可戴缨揪着不放,自说自话道:“一定是偷看了的,不然怎么那样巧,我一出铺子,大人就下了楼,还刚刚好地立在我旁边,非要过来现眼似的。”
陆铭章一口茶呛到喉管,捂嘴咳起来。
戴缨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拍他的胸口,陆铭章就势捉住她的手,戏谑道:“别只顾拍,再揉一揉……”
戴缨脸上一红,甩开手,坐回自己座位。
他二人从二楼看着一楼的食客,却不知自己的言行也被他人看了去。
白天的丽春院是安静的,苏小小凭着窗栏,望着对面,那人已有好长时间不去福兴楼。
她记着他从前隔三岔五就会去一次,一坐就是小半日,不知从哪日起,那一方平台,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
就算见不到人,她仍呆呆地倚于窗边,生怕哪一日,哪一时,他去了,她错过。
就在她准备转身时,对面二楼平台处有了人影晃动,接着,是店掌柜出现,亲自将桌椅摆放好。
店掌柜殷勤的态度叫她的心开始跳动,双眼盯着对面,不敢转移半分。
早已刻在脑海中的身影走了出来,苏小小一手撑着窗栏,身体微微往前倾,心跳不再受控。
他来了,终是来了……只要他来,她便要在窗前立许久。
她嘴角带笑,将窗扇开得大大的,以便看得更多,以便他能看到她,哪怕轻轻一瞥也好。
然而,她看到了什么,他的身后走出一女子,那女子一身碧色春衫,娉娉婷婷地立在他的身侧。
两人对坐后,他亲自替她斟酒,不知那女子说了什么,引得他笑出声。
原来,这世间真有一人,能引得他展露笑颜。
苏小小很想看清那女子长什么模样,就在她侧头的一瞬,看清了那女子的正面,接着,整个人钉在那里,这女子她认识,正是找过自己的绸缎庄女东家。
那女子款款走到他的身侧,他握住她的手,苏小小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难怪,难怪……难怪她能请动他,而他更是包下了整层襄楼,选了最佳的位置。
她精心的演艺不过是他为讨可意人的欢心,献出来的乐子。
……
戴缨同陆铭章从福兴楼离开时,天已有些暗了。
二人回了府,还未走到一方居的月洞门,就闻得院子里传来笑闹声。
随着他们脚步靠近,看清了院内的情形,几个小丫头半蹲在地上,你挤着我,我挨着你,围在一处不知做什么。
全没发现戴缨和陆铭章回。
戴缨心里纳罕,平日有七月管着,一方居的丫头小厮们都很规矩,不敢由着性子嬉闹。
再探眼一看,才发现几个小丫头中围着一人,不是戴云却又是谁,不知正在做什么。
七月见他二人回了,赶紧上前,面上似有为难之意,因着戴云,不好当面管教丫头们。
院里的小丫头们见家主回,再不敢嬉闹,忙起身候到一侧垂手侍立。
戴缨蹙起眉头,正待开口问询,戴云却起身径直走到陆铭章身侧。
“姐夫,你看这个。”
陆铭章低眼看去,就见戴云怀里兜了一个白绒绒的物儿。
戴云将臂膀端起,让怀里的小东西露出样子:“我新得的小兔,多漂亮。”
陆铭章点了点头,就要抬脚进屋,谁知戴云又道:“姐夫你不摸一摸它,这小东西的毛可软和。”
陆铭章听她一口一个姐夫叫得亲切,倒没伸手去抚那兔儿,礼貌性地多问了一句:“可用过晚饭了?”
戴云摇头道:“没呢,一直在这儿等姐姐和姐夫。”
陆铭章便叫下人们上些饭,让她姊妹二人闲话家常,自己去了前面的书房。
饭菜摆上桌,戴云一面细细咽着菜,一面问戴缨:“姐姐同姐夫去哪儿了?叫我好等。”
戴缨不再流于表面的姐妹情深,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姐姐说什么呢?”
戴缨的面色彻底冷下来:“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就你那龌龊的心思,我隔着八丈远都能闻着味。”
戴云放下碗筷,收起天真的神情,拿帕拭了拭嘴,说道:“既然姐姐心里清楚,还问?”
“姐姐也不想想,你在这高门深府总得有个自己人帮衬不是?现在只你一人,虽是专宠,可日后呢,陆家家主总不会只你一人,届时你上头还有正头娘子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