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广义离开后，蓝玉转向朱小宝，语气沉了沉。

“太孙殿下，这冯五说不定能成为关键突破口，只是臣在想，万一将来真攥住了朱棣的实锤罪证，您打算怎么跟老爷子开口？”

蓝玉也听过些风声，知道朱元璋的身体近来不大好，尤其是这阵子，更是常被病痛缠扰。

这话让朱小宝心头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硌了下。

可不是嘛！

真要查出朱棣谋逆的铁证，这么大的事，最终还得老爷子拍板。

可如今老爷子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

先前秦王那档子事，不过是资敌的罪过，就把老爷子气得当众传了好几次太医。

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他最看重的燕王朱棣，竟然暗中谋划着造反，想让朱家子孙刀刃相向……

这把年纪的老人，哪禁得住这等剜心的打击？

老爷子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骨肉亲情，代王、秦王那些王爷犯的糊涂账，已然让他受了不少刺激，更别说这谋逆的滔天重罪了。

老爷子眼看就七十了，哪禁得住朱棣谋反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朱小宝心里没谱。

“唉！”

他叹气道。

“好多事我不愿摆到明面上，跟朱棣斗得再狠，也从没让老爷子知道半分。”

“不是我不想说，是朱棣这事太严重，老爷子必定承受不住，所以我宁愿等老爷子走了，再跟朱棣真刀真枪地干。”

“皇爷爷这辈子不容易，当了皇帝还过得抠抠搜搜的，皇宫还没道观寺庙像样，钱都给了百姓和藩王。”

“他对儿子们虽有防备，可心里是真疼，从没偏袒过谁，唯独朱棣是例外。”

“北平是元朝旧都，他交给了除我父亲外最疼爱的儿子，这份心思谁懂？”

“当然了，四叔也没辜负他，我虽跟他暗中较劲，但也承认他确实有本事，大明藩王里，还没人能比四叔治理得好。”

“他要是只想当北疆藩王还好……”

“哎！我很清楚，我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并肩而行！”

朱小宝将心底的想法一股脑儿都对蓝玉说了。

蓝玉听后，不由得生出深深的敬意。

这可是一个孙儿对祖父最纯粹、最不求回报的孝心与爱意啊！

要说朱小宝想动手，如今正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随时都能和朱棣开战。

甚至早两年，趁朱棣势力还没这么雄厚时下手，拿下北平或许会更容易。

可他为了老爷子，一直强忍着，宁愿错失绝佳时机，也不愿在老爷子在世时动刀兵。

就怕老爷子伤心，怕他熬不住这打击。

父子反目、叔侄相残，最难过的，终究是那个夹在中间、无辜又无力的老皇帝。

蓝玉从前不明白朱小宝的做法，总觉得他太过心慈手软，但也没多劝，知道他自有考量。

今儿听了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蓝玉才真正被触动，打心底里生出敬意，也懂了这少年藏在沉稳外表下的一片深情。

这念头或许透着几分傻气，可在蓝玉眼里，只剩满满的敬佩。

“唉……”

蓝玉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满是感慨。

“当年你为咱劳心费神的时候，咱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了。”

“咱只盼着老爷子能明白你的心意，也盼着要真到了刀兵相见那天，他能扛得住……”

朱小宝眉宇间凝着愁绪。

“怕是扛不住啊，老爷子经不得这么大的刺激。”

“走一步看一步吧，别的事我都能定，唯独这事，我是真没主意。”

蓝玉忙安慰道。

“你也别太钻牛角尖，毕竟眼下还没到那步田地，真要等事到临头，还不知是何年何月呢！”

“嗯。”

朱小宝应了一声，又落寞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