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李骁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视线再次聚焦到示波器那跳动的绿色光斑上。
窗外,加州的夜幕早已落下,伯克利山上的灯火稀疏如星。
耳边安静到只剩下机器运转的低鸣和冷却系统循环的“嘶嘶”声。
李骁聚精会神的调解者仪器的旋钮,数据记录仪咔嗒作响,在宽大的折叠打印纸上拉出一条起伏的墨线。
这是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的一间下属实验室,李骁从来到伯克利留学到被教授认可允许他参与实验组,一共用了六个多月。
六个月的时间,李骁已经完全克服了语言障碍,上课不但跟得上教授跟同学的节奏,现在还能主动提问并对不同意见进行反驳。
渐渐的,他这个从别人眼中有些“落后”的华国而来的留学生,已经在这里站住了脚,也逐渐赢得了别人的重视和尊重。
对李骁而言,进入实验组是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整个物理系中,参与实验的人里,他是唯一的华人。
这间实验室中的每一台设备,在目前世界上都属于是最精密、强大的,李骁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征服它们。
他面前摆着三天的实验数据,那条墨线总体符合理论预测,但在几个关键点附近,总有一些难以解释的微小抖动。
其他同实验组的外国同学们倾向于认为这是本底噪声或仪器误差,他们的结论就是:cleanitup(清理掉就好)
“李,原始数据只是矿石,物理学家是炼金术士,要能从里面提炼出真理,你的任务就是找到那条被噪音淹没的‘金线’。”
汉森教授下午跟他说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李骁反复尝试,根本无法清理掉。
长时间的专注让李骁的精神有些疲惫,他靠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又想起了家。
新婚没多久就分别的妻子元宵,严肃古板却嘴硬心软的老李。
善良充满母爱心的大姐,憨厚正直的大姐夫,以及两口子八百个心眼子但都一心对他的二姐跟二姐夫。
还有姥姥、姥爷、大舅,跟厂里的那些师傅们。
想到师傅,李骁记起孙师傅当初教他看工件图纸时说过。
“最不起眼的毛刺儿,往往能告诉你刀具哪里出了问题,或者是材料本身有暗伤,要是忽略了,整个件儿就废了。”
这些“毛刺”就是他要找的金线。
李骁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实验台,推开键盘,拿出了最原始的工具。
绘图纸、铅笔、比例尺和一副国内带来的,镜腿都用胶布缠着的计算尺。
计算机终端上繁琐的拟合程序让他与数据隔了一层,他需要最直接的方式跟数据对话。
将打印纸上的数据点一个一个的誊写到绘图纸上,放大比例,在每个异常点附近仔细标注时间、能量读数和环境参数。
李骁全身心的投入,逐渐忘记了时间。
慢慢的,一个模式开始显现,那些异常抖动并非完全随机,它们似乎与冷却系统周期性工作的轻微震动存在着某种时间上的关联性。
李骁立刻翻出实验室的运行日志,逐条核对。
果然,几次异常出现时,日志的备注栏里都有不起眼的记录。
“冷却泵周期性维护测试”“水源压力波动,已调整”
李骁脑子飞速旋转,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