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由墨蓝转为鱼肚白,晨曦微露,盛清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他熟练地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那瓶褪黑素,看也没看就往手心倒了两粒,就冰水吞下。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药效慢慢上来,带来一阵晕眩的困意。他躺回床上,意识开始模糊。
迷迷糊糊中,眼前的光影开始变幻……他好像又看到了傅南屹。
不是现在这个阴郁偏执,满身枷锁的傅南屹,而是那个穿着干净的一中校服,站在主席台上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傅南屹。
那时的他还是冷的,眉眼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疏离,但目光在扫过台下某个角落时,会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然后,冰雪消融,嘴角会牵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独属于盛清的笑意。
睡梦中,盛清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轻松的笑容,甚至露出了他那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轻软带着依赖:
“傅南屹…”
在褪黑素编织的短暂美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一中喧闹的操场,回到了那个阳光干净、风吹过都带着青草香的夏天。
回到了……他和傅南屹最初单纯相爱的时候。
那时的爱,炽热、坦荡,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
梦境如此美好,以至于他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泪,砸进枕头里,洇开一小片湿痕。
“傅南屹…”
他又一次轻唤,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融在梦境模糊的光晕里。
这一次,穿着洁白挺括衬衫的少年抬起了头。盛夏炙热的阳光在他身后铺陈开耀眼的光瀑,将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他的眼眸依旧漆黑,却清澈得能映出人影,里面盛着细碎的光芒,清晰地倒映出此刻站在他面前,这个浑身带着无形伤痕、眼神疲惫苍白的盛清。
巨大的割裂感让盛清心脏猛地一缩。
梦中的少年傅南屹似乎在说话,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摇晃的水波,低沉而模糊,任凭盛清如何努力也听不真切。
他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挪动着脚步,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去听清那个阳光下的少年究竟在说什么。
一步,两步…脚下的地面仿佛变得柔软而不真实。
他越靠越近,终于能看清少年脸上干净又带着些许青涩的温柔笑意。阳光落在他睫毛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然后,他听清了。
那句话穿透了梦境的屏障,清晰地,却又轻飘飘地,落在他耳中,带着少年干净又执拗的认真:
“不要原谅他,清清。”
盛清的脚步猛地顿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少年依旧在笑,背后是灿烂到几乎灼目的阳光,笑容纯粹而温暖,与他口中吐出的,冰冷如刀刃的劝诫,形成一种令人心慌的悖逆。
不要…原谅他?
梦境的光线开始剧烈摇晃,少年的身影在强光中逐渐变得透明、模糊。
盛清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象征着最初美好和纯粹爱恋的幻影慢慢消失。
只留下一句轻得不能再轻地一句:
“不要原谅他,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