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何达就穿好衣服，直接套上媳妇做的新棉鞋就走出来了。

邻居们也是眼尖，见他脚上鞋子，便道：“何当家的，你家秀英一直惦记你咧。你这鞋，新做的吧？你不在家，媳妇还给你做好鞋子，真是有福气哦。”

夫妻俩都腼腆地笑着，可心里却是跟被灌了蜜一样。

经受的苦难太多，生死大关后，竟觉得这些话听起来特别让人开心。

不过两人也没嘚瑟太久，很快就又回了屋，做除夕最后的打扫。

初一不倒垃圾，所以家里的垃圾都要在入夜之前倒走。

煤炉烧上了，整只鸡被放进锅里煮了起来。

晚间的时分，油炸肉丸子、什锦火锅、鸡汤、醋溜白菜、如意菜被端上了桌。

不能跟后世相比，可这样丰盛的年，却是这顾秀英与何达以往人生里从未经历过的丰盛。

以前年景好时，最多也只能割上二两肉。

有鸡，有肉丸子？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敢做呢。

顾秀英以往最大的心愿也不过就是在过年时吃上一顿白面饺子，里面若有点肉，那都要幸福死了。

晚上六点，外面响起了炮竹的声音。

小妮儿被惊了下，直接跳了起来，捂住耳朵，就往后间跑。

“么怕，妮儿。”顾秀英拉住妮儿，“鬼子都被赶走了，八路军在，鬼子不敢来哩，这是炮竹声。”

一句话，说得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

战争的创伤还顽强地留在他们身上。

时代的印记深深地印刻在了灵魂深处，只是炮竹声而已，可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妮儿却是不自觉地发抖。

从她稍微有点记忆以来，这个声音响起，就没好事。但每当外面响起这样的声音时，母亲就会死死搂住自己，狠狠捂住自己的嘴，不断警告自己：不许发出声音。

一家人躲在家里的最深处，她惊恐地睁大眼，感受着母亲不间歇的颤|抖，那种颤|抖会让她很害怕。

她把头埋在顾秀英里怀里，艰难地回应，“嗯，嗯，八路军会打走它们，会打走它们……”

何达红了眼。

他被鬼子抓走后，感受到了更多的凌虐。

现在看到自己尚处在幼年的女儿因炮竹声颤|抖、恐惧，更多的恨意在心里涌现。

当初果然还是不够勤奋，炸少了。

小妮儿颤|抖了好一会儿，最终在母亲的安抚下缓了过来。

然后她就问，“八路军真的不会再让鬼子回来了吗？”

“不会！”何达斩钉截铁地道：“达跟着八路军去打过，那场面……鬼子只有挨揍的份，它们再也回不来了。”说着便撕下一个鸡腿，放小妮儿碗里，“妮儿，来，吃鸡腿。等明年开春了，达带你去恒城玩。”

孩子恐惧的心情立刻被抚平了，她欢喜地叫了起来，“恒城好大的，额要去，额要去。”

何达笑了笑，“乖，明年去了恒城回来，达就给你去报名，咱们读书去。”

“哈？”顾秀英愣了愣，“读书？”

“是啊。”何达感叹，“额要不是认得些字，也不会让额去搞鬼子铁道。额也看出来了，这红党很喜欢大家读书。额在常山附近时，八路军也教百姓认字，说只有认字了，咱们才能强大，鬼子以后才不敢再来欺负额们。媳妇，八路来后，开扫盲班和学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