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和泰神色尴尬的讪笑一声,缓缓站直身子。
崔瞿静静看着他,神色复杂。
“阿爷,您唤我来到底何事?”崔和泰被看的心头发毛,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两个叔父早夭,到了你这一辈,本家只有你一根独苗。我总说你祖母是慈母多败儿,可细细想来,这些年骄纵你的,又何止你祖母一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崔瞿缓缓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古人云,棍棒底下出孝子。此前,我曾对此嗤之以鼻,以为教子育孙,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长辈以身作则,儿孙自然上行下效。自幼熏陶,耳濡目染之下,岂非不成材?”
“眼下看来,我到底还是错了。当年你第一回踏入赌坊之时,就该请家法,打断你的腿,或许会是不同的光景。”
咕隆!
崔和泰喉结耸动,心头惊惧。
别看崔瞿不急不怒,风轻云淡的模样,可越是如此,崔和泰就越怕。
好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子不教,父之过。你父有责任,我也有责任,这一点我不推脱,也不找藉口。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崔瞿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日,你与采芙带着婚书户籍去一趟镇上,将和离办了。给林家一些体面,也给我崔家一些体面。”
和……和离?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崔和泰耳畔炸响。
他对林婉并无多少感情,可他要脸面啊!
唐时夫妻离婚,分三种情况。
一为和离,二为七出,三为义绝。
不管是七出还是义绝,皆是由男方主导,但和离不同。
和离乃是夫妻双方不能和睦相处,协议离婚。
以后世的眼光看上去似乎很正常,但这会儿不同,女方提出和离,基本没有成功的可能,哪怕贵为公主都不成。
所以,尽管《唐律疏议》颁布了和离,可和离之夫妻寥寥无几。
一旦和离,男人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光了。
什么软蛋、废物等一系列头衔,都会安在头上。
往后,他如何在一帮朋友面前抬起头?
所以,哪怕装孙子,哪怕在大年夜当着父母众人的面给林婉赔礼道歉,崔和泰都没有动过和离的心思。
可是眼下,阿爷却让他和离。
回过神后,他赶忙劝道:“阿爷,阿爷,孙儿已诚心悔过,还请阿爷……”
“住嘴!”
话音未落,崔瞿便大喝一声打断。
崔和泰吓得一哆嗦,剩余的话全部咽回肚子里,神色惊惧地看着自家阿爷。
崔瞿须发皆张,指着崔和泰的鼻子,嘴唇颤抖道:“你这混账,我崔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知道吗?为了你,我舍下老脸去提亲,如今却无颜面对昔日老友。为了你惹下的祸事,我费了多少人情!”
人情这个东西,分人的。
普通百姓的人情不值钱,可崔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则完全不同。
而且,人情用一次少一次。
那可是他崔家祖祖辈辈,花了多少精力和代价,才一点点积攒下来的。
有些人情,是能够救崔家一命的,可却浪费在了这种事情上。
就比如林家,林家在庐州乃是名门望族,关系网盘根错节,可不仅仅只有王茂章这一脉的关系。
原本崔林两家世代交好,关系亲厚。
结果就因为崔和泰,闹得两家已经有数年没有走动,崔瞿数次上门拜访,连老友的面都没见着,便被打发走了。
这番态度,还不明显么?
崔和泰哭丧着脸道:“阿爷莫气,孙儿去还不行嘛。只是和离……有损孙儿脸面,可否改为休妻?”
“脸面?”
崔瞿怒极反笑。
这个混账东西,到了现在,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顾及自己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