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没说话。他走到巨大的主缸旁,冰冷刺骨的钢铁触感透过手套传来。他示意旁边的工人:“手电给我。”
强光手电的光柱刺入幽深的密封腔体。张建军半个身子几乎探进检修孔,目光一寸寸扫过那些布满油污、结构精巧又无比复杂的金属构件。
巨大的“斯特封”密封环、泛着冷光的导向套、迷宫般的回油槽道、承载着万吨压力的厚重缸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从厂房屋顶的缝隙灌入,发出呜呜的声响。赵铁山和专家组成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张建军的手电光柱停住了,聚焦在导向套内壁靠近密封槽根部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区域。
那里似乎有一道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正常机加工痕迹的纹路,很浅,像是金属在巨大压力下产生的极其微小的屈服形变。
张建军又迅速将光扫向密封槽底部边缘,对比着脑海中那份模糊的苏联图纸。
图纸上标注的密封槽底部过渡圆弧是r3,但眼前实物…那极其细微的形变位置和走向,似乎暗示着实际加工可能更接近r2甚至更小!
一个极其细微的加工偏差!正是这个细微的偏差,在万吨级的周期性冲击载荷下,导致应力在局部高度集中,最终传递到密封环上,造成了异常磨损和泄露!
这不是简单的密封环磨损,更不是列昂尼德轻飘飘一句“结构缺陷”能概括的!
这是核心承力结构在极限工况下暴露出的、极其隐蔽的应力集中点!是设计与制造精度在极端条件下的脆弱平衡被打破!
“找到原因了。”张建军直起身,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在寂静的厂房里炸开,盖过了呼啸的风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不是结构缺陷,”张建军斩钉截铁,手指精准地指向刚才光照的位置,“是这里!导向套与密封槽根部过渡区,原设计r3过渡圆弧,实际加工可能不足r2!”
“在极限压力下形成微观应力尖峰,导致金属局部屈服形变,进而引发导向套轻微偏磨,最终传导破坏了密封环的配合!”
张建军目光扫过震惊的众人,尤其是那位设计院高工:“立刻复核我们带来的所有原厂图纸,重点查这个过渡区的标注尺寸和实际测量数据!吴工,组织人,想办法在不拆大件的前提下,给我测出这个位置的精确尺寸和形变量!要快!”
“另外,”张建军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冷硬,“准备高标号红丹粉和刮研工具。密封环和导向套的修复方案,等数据出来,我来定!”
厂房里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在呜咽。
赵铁山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技术组长,看着他沉静却仿佛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和敬畏的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列昂尼德判了死刑的巨兽,在他手里,似乎看到了一丝撬开生门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