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哥哥,还有她。
一个不多,一个不少的四口之家。
只是,再也没有人说话了。
父母亲,更是形同陌路,连眼神的交汇都吝于给予。
他们再也不会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父亲开始酗酒。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得酩酊大醉。
起初只是沉默,后来,便开始喃喃自语。
他念叨的,始终是同一个名字。
“晴儿……”
“晴儿……”
那是卢姨娘的闺名,卢诗晴。
一声又一声,带着酒后的沙哑,和无尽的悔恨与思念,飘散在宋家冰冷的空气里。
母亲就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
不知何时,银丝已经悄悄爬上了她的鬓角,像是冬日里凝结的寒霜。
她的眼睛,早就哭干了。
空洞洞的,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她就那样看着,听着,仿佛在看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终于有一天,她走了过去。
她站在醉眼朦胧的父亲面前,平静地,问出了那个埋藏在心里十几年的问题。
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宋文柏。”
“你这么爱她。”
“当年,为何还要娶我?”
父亲抬起通红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她,似乎没有认出她是谁。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咕哝。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母亲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第二日清晨,他投井了。
捞上来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硬冰冷。
母亲第二次发了病。
就在她看到父亲那具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尸首时。
这一次,比上一次来得更迅猛,也更彻底。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痴痴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神就彻底散了。
从此,她便活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再也认不得任何人。
哥哥的脸色,白得像纸。
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
他让人封了父亲的院子,对外只说父亲是旧疾复发,不幸病故。
他没有为父亲发丧。
只是在宋家的祠堂里,为父亲立了一个小小的衣冠冢。
至于那具尸首,宋积云知道,哥哥让人用一卷破草席裹了,趁着夜色,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
与那些无名的野鬼孤魂为伴。
那一天,哥哥将她叫到了书房。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一如多年前,母亲牵着她离开宋府的那一天。
哥哥为她倒了一杯热茶。
“阿云。”
他看着她,目光深沉而疲惫。
“你都看到了。”
“人心不狠,站不稳。”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微烫的茶杯,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们的下场,就会和母亲,或是卢姨娘一样。”
“不是死,就是疯。”
“你明白吗?”
她抬起头,迎上哥哥的目光。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
从今往后,她的心,也该像这京城的冬天一样,冷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