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陈旧性的呢，裴英杰心里有点堵。难道之前就没症状么？

“医院就多备点耗材呗，都不想花钱，成本成本，成他麻痹的本。跟老百姓说一套，回头跟咱们说一套，还亮出刀子说要扣钱。”陈勇开始牢骚。

“哦，那就好，手术做完了。”罗浩取出支架，仔细看那枚血栓。

而且看料子都不是裴英杰小时候见的那种的确良，而是纯正的布料。

走近，裴英杰听到那人严肃的说道，“在家耽搁了20分钟才送来！怎么这么久！！”

裴英杰恍惚觉得罗浩医疗组的耗材商仿若阿飘，身穿着几十年前的衣服，满满怨气。

可是，陈勇仿佛根本没看见身穿蓝布小碎花的那个姑娘，根本没有打招呼的想法。

“试试吧，总不能直接噶腰子不是。眼睁睁看着，好像也不太合适。”

我艹！

“等取栓支架。”陈勇瞥了裴英杰一眼，“裴主任，你们也准备上吧，我估计很难取出来。栓子我试了一下，棒棒硬，跟石头似的。罗浩要是勉强往出取，取不出来的可能性比较大，也有可能把血管碰坏了。”

即便这样，无论是住院老总和三线教授都无法给出确定诊断，只能逐级汇报到自己这儿。

这里面说多了都是眼泪。

裴英杰注意到陈勇来到后门。

这是啥意思？

陈勇已经消失，裴英杰怔怔的看着一身蓝布小碎花衣服蹲下，整理拉杆箱。

话是实话，但谁又在意呢？

下一秒，一身蓝布小碎花出现在眼前。

“你干嘛去？”裴英杰下意识问道。

裴英杰的脑子嗡的一下。

没想到传染病院也不全是混日子的医生。

但要是陈旧性血栓，硬邦邦的跟石头一样，前期抢救再如何及时都没用。

裴英杰疑惑，但马上想到一件事——刚刚浓眉大眼的孟良人做术前交代的时候开着麦，罗浩在手术室里一字不落的都听到。

裴英杰深深看了那人一眼，进去换衣服。

气密铅门缓缓关闭，手术室和操作间变成了两个世界。

“什么耗材商？”陈勇冷冷问道。

“和患者家属交代病情了么？”裴英杰问道。

……

正想着，陈勇往出走。

“人”没了，蓝布小碎花也没了。

裴英杰心情略有复杂。

这都是啥啊！

分明刚刚还在急诊抢救，怎么下一秒就都市传说了？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蓝布小碎花絮絮叨叨的声音清晰的传到裴英杰的耳朵里。

裴英杰进去后马上听到罗浩的声音传来。

“陈旧性血栓，麻烦。”罗浩回答道。

是患者粗心，还是患者家属粗心大意？

直到房颤、栓子脱落堵住肾脏的供养动脉才觉察到不对劲儿。

一点都没遗漏，甚至因为他一脸正气的面相，让患者家属的敌意-2，信任度+2。

“孟医生，你来压迫止血。”

微导丝、skyway21微导管、skysurfer5f-125远端通路导管同轴，微导丝通过肾动脉闭塞段，沿微导丝跟进skyway21微导管越过闭塞段，微导管“冒烟”示远端血管通畅。

“小陈，伱们要取栓？”裴主任抬头问道。

卫总摇头，但扬起手，他手里拿着笔和纸。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六丁六甲搬山的术法？

难怪她穿着一身蓝布碎花的衣服，这种衣服裴英杰小时候才见过，已经好几十年看不见了。

“大妮子么，取栓导管有什么？”

只有在极其古老的电影、电视里才能见到这么一身衣服。

“小陈，耗材商是哪家的？”裴英杰勉强咧出一个笑脸问道。

裴英杰怔怔的看着拉杆箱被姑娘用力一推，远远地快速奔着陈勇“滚”去。

我艹！

眼花了，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天已经黑了。

“主任，我知道，就说患者在家耽误的时间太长，可能要切肾。”卫总严肃的小声说道，“是吧。”

但无所谓，他正在说的，就是裴英杰刚和卫总交代的那些事儿。

“别耍小聪明，赶紧跟患者家属交代，对了，别忘了说房颤，患者随时随地可能死亡！”

王佳妮收拾好拉杆箱里的东西，习惯性的笑了笑，拎着拉杆箱转身飞奔回家。

裴英杰打了个寒颤。

那名医生言语并没有多犀利，也没有多埋怨，但细微之处的婉转却让患者家属惭愧。

他知道事情真相，可裴英杰宁愿相信这世上有鬼，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看见的那一幕。

裴英杰隐约听到那个身穿蓝布小碎花衣服的姑娘嘴里念叨着。

撕掉铅裙，扔到地上。

“是是是。”

可能是这名医生不够专业，对房颤、肾梗阻了解的不多，解释的话语里略有一点小毛病。

“扶我一把。”裴英杰一把搭在卫总的肩膀上，缓缓坐下。

后门走廊里有一阵阵冷风吹起，不知从哪吹来的。

可罗浩呢？

“罗教授第一时间联系了医务处，值班的干事已经去了。”

收拾完东西，王佳妮站起身，拉着拉杆箱看了一眼裴英杰。

丢死人了，希望这名医生是散光+白内障，看不见自己。

“两张嘴，一张说治病救人，另外一张说没钱了，都特么省着点花。就应该把手术室开到医保中心去，到时候让患者家属和医保直接联系。”

“不到1个小时。”

剩下的就要看罗浩的手术了，要是做得快，患者肾脏能保住。慢一点的话，哪怕手术成功都没啥用，肾脏已经缺血坏死，必须噶掉。

“时间。”裴英杰问道。

造影剂的黑色影像奔流在血管中，但左肾区却几乎是一片空白。

真省心啊，裴英杰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天随人愿，那名老医生一直怔怔的看着自己，一句话都没说。

裴英杰差点没哭出来，全身血液凝固，手脚冰冷，开始颤抖。

“试一试，罗浩说栓子是陈旧的，不知道能不能行。医院赶紧倒闭算了，要啥没啥，集采倒是把这些东西都采进来啊！什么事儿！”

“喏，这里，先签个名。你们家谁主事？”

毕竟那身蓝布小碎花的衣服清晰出现在自己眼前，陈勇连一句话都没和这姑娘说，她也没和陈勇交流，现在嘴里小声嘟囔着——看不见我。

“罗教授，你怎么判断？”

正想着，气密铅门打开。

“嗯。”裴英杰点头，大步流星追上去。

换谁都想做剖腹产。

“取栓时间够么？咱们没东西……”

医保没钱了，那三年之后全线耗材都缺，而且报销额度虽然没变，但却在医保付费上医院各种赔钱。

术前交代对罗浩来讲只是抢救中的一个步骤，说不上微不足道，但也没那么重要。

孟良人虽然因为手汗症无法做细致的操作，但手术他是懂的。

操作间里，看见这一幕后，裴英杰吁了口气。

耗材比较罕见，能不能报销不一定，罗浩还坚持要做取栓。

虽然不是红色嫁衣，但也足够让裴英杰害怕的。

陈勇一边快速取出耗材，嘴里一边絮叨着，生怕忘了什么。

患者、患者家属会不会为了不报销的耗材翻脸？

“主任，我……”

裴主任直挠头。

手术成功，术前交代随后补都可以。

“主任，你怎么了？”卫总奇怪，怎么主任出去一趟回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呢。

再说，抢救的目的是什么，罗浩一直没有忘记。

裴英杰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随后，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

只是她这一身蓝布小碎花的衣服……真特么的复古。

罗浩不知道，陈勇也不知道。

进门看完后直接风风火火把患者拉走。

透过铅化玻璃，裴英杰看见孟良人在罗浩的裤兜里掏出手机，关闭。

就不知道爱惜点羽毛？！陈勇心里想到。

蓝布小碎花带着大恐怖映满眼帘。

陈勇走出来，摘掉手套摸出手机。

真是心细如发，急诊急救的档口竟然还能滴水不漏！

裴英杰心里对罗浩的评价不知不觉中被改变。

屏幕中，罗浩沿鞘送入6fneuronmax长鞘，通过泥鳅导丝和125cm单弯导管将长鞘置于颈内动脉c1段末端。

但大概时间也够，不到1个小时，肾脏还能承受，不过也已经到了极限。

“去和患者家属交代一下，取栓支架可能要自费，而且自费还有可能噶腰子。”陈勇看样子很不开心，一把撕掉身上的无菌衣，披着铅衣走出去。

换完衣服，裴英杰急匆匆进入介入导管室。

“罗教授，患者家属认可，说哪怕不报销也行，花钱试一试能不能保住……”孟良人回来，和罗浩汇报。

2′22″，拉杆箱轱辘压着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响起。

至于那个身穿蓝布小碎花衣服的姑娘仿佛不存在。

这不是医生和厂家销售的相处模式，哪怕在没人管的时候、哪怕在厂家技术人员能跟着上台做手术的时候，他们和医生之间总要说两句话，客气一下吧。

裴英杰凝视屏幕，过了1分钟后按下对讲器的按键。

裴英杰关闭对讲器，“这里是杂交术间吧。”

取栓手术几分钟就做完了？！

淦！

患者的运气真心不太好。

……

注：有一次抢救，兵荒马乱，下台后签字单找不到了。折腾了很久才在角落里找到，那之后我会常备3枚曲别针。好像一般情况下也没什么用，2-3年能用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