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韧赶紧从服务员手里拿过一杯温水,轻轻递到她面前。</p>
“喝点水,缓一下。”他说。</p>
清璃眼神落到杯沿上,没再拒绝,伸手接过来。她的指尖轻轻碰到他的指背,冰冷而没有温度,罗韧却感觉那一触仿佛带电,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p>
包间的门再次被轻轻推开。</p>
万烽火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手里抱着几份装订严密的牛皮纸档案袋。他动作轻快地走到桌前,将其中三份放在清璃面前:“清璃小姐,这三个是你要的文件。一个是落马湖案件的初代调查报告,一个是霍小姐托我找的张光华事件,还有一个……”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复杂,“是您的。”</p>
清璃神情淡淡,微微颔首:“好,我知道了。”</p>
她那双黑色瞳孔看着档案袋时,没有太多波澜,只是伸手将它们顺着堆叠,压在面前。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而是先抽出最上方写着“落马湖”字样的那份文件。</p>
万烽火又把手里最后一份落马湖案件资料递给罗韧,说:“这份也是一样的。”</p>
说完,他识趣地退了出去。</p>
清璃没抬头。</p>
她摊开文件,将一页页纸张轻轻翻过。直到她的手指停在一页“尸检报告”上。</p>
她瞳孔一缩,喉头猛地一紧,身体近乎本能地往后一缩,薄唇抖了一下,一种压抑已久的恶心感陡然翻上心头。</p>
她一手按住胃部,脸色白得像纸,几不可闻地“呃”了一声,险些呕吐。</p>
“阿粒!”罗韧赶紧起身,绕到她身边,手指轻触她的肩,满脸焦急,“你怎么了?”</p>
她没说话,脸埋在自己臂弯里,黑发垂落,挡住了她半张脸,指尖微微发颤。</p>
那串数字——23.5cm,5cm,她永远不会忘。</p>
她曾被困在那间白得令人眩晕的实验室,身体被固定,眼睛被迫睁开,机械手臂在她面前反复模拟那个可怕的心简,播报那些实验参数。</p>
他们说她是“奇迹”。</p>
一个能在高频接触心简投影后依旧保持清醒的个体。</p>
那些和她一起被投入实验的孩子,全都死了,只有清璃,却仿佛天生对心简有种奇异的适应性——甚至,在某些记录中,她的大脑会“主动”对投影作出反馈。</p>
她的脑波像是一种稀有频段,能穿透心简的幻象,而不被污染。</p>
于是他们给她植入了神经接口,把心简的模拟侵蚀程序硬接进她的神经系统;他们要打造一个容器——一个用于容纳心简的“活体系统”。</p>
她不过十三岁。</p>
那一年的冬天,某一次测试中,心简投影装置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异常扰动。</p>
她的脑波曲线在短短三秒内与心简核心频段产生共振,整座研究中心几乎当场陷入精神污染级事故。</p>
所有人都陷入兵荒马乱之中,而清璃坐在白色的座椅上,像一尊冰冷的雕像,黑发垂落,眼底无色。</p>
直到红灯拉响,她才慢慢站起来。</p>
一阵烟尘混乱中,她推开了门。</p>
那天晚上,她穿过碎裂的走廊、坍塌的天花板,从那座深埋地下的实验设施里走了出来。身上是烧伤、电击、神经断裂后留下的痕迹,记忆一片模糊,血和泥混着雪黏在脚边。</p>
她一路流浪,终于在西南边境倒在了丽江一个小酒馆门前,昏迷不醒。</p>
是霍子红救了她。</p>
那天晚上,霍子红披着厚外套打开门,看见她瘦小的身子倒在院子外,嘴唇干裂得渗血,眼神涣散。她听见女孩嘴里念着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li……”</p>
于是她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清璃,</p>
“如清水琉璃,通透又珍贵。”</p>
从那以后,清璃活了下来。</p>
“你脸色很差,先别看了。”罗韧想要拿过那份资料,却被清璃轻轻按住了手。</p>
清璃却摇摇头,在实验室的那些年里,清璃从未见过太阳,也未曾沐浴过月光。</p>
昼夜无序,季节不明,唯有雪白的墙、冷冽的灯,和永远重复的测试与监控。</p>
是红姨救了她。</p>
所以现在,她坐在火锅店昏黄的灯光下,听着外面城市的喧哗,看着眼前这一份份陌生又熟悉的档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p>
——她要帮红姨。</p>
实验室改造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可以容纳心简,是对付心简最好的容器,她会调查清楚整个事情的经过。</p>
想着,清璃没有丝毫犹豫,拿着档案袋站起身来,转身离去,“阿粒!”罗韧急忙追了出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