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片呈现出一种历经万古风霜的灰黄色泽,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极其玄奥繁复的混沌纹路,散发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属于归墟本源的、苍凉而悲怆的气息!
残烛老修士看着那骨片落在陈三钱身上,燃烧着魂火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希望与无尽悲凉的释然。
他力竭般瘫倒在地,仅存的右手无力地垂下,气若游丝,却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如同梦呓般的嘶吼:
“‘左手’…下一个目标…是您的…熔炉…”
“…他需要…归墟本源…”
“…打开…账牢…”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眼中那两团燃烧的幽绿魂火,如同风中残烛,猛地跳动了一下,随即彻底熄灭。
枯槁的身躯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真正的朽木,瘫在冰冷的骸骨地面之上,再无半点声息。
引魂使残烛,陨落。
浅坑之中,死寂依旧。
那枚灰黄色的、散发着归墟气息的残破骨片,静静躺在陈三钱冰冷染血的胸膛上,表面的混沌纹路在周围混乱的规则余波中,流淌着微弱的、如同脉搏般的光晕。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个瞬间,又仿佛过了万年。
陈三钱那根被截天算筹短骨刺穿、早已冰冷僵硬的手指,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那枚躺在他胸膛上的灰黄骨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微弱的、源自同源的吸引,其表面流淌的混沌光晕,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溪流,悄然渗入了他心口那片烙印着逆修命契的皮肤之下,融入了那枚光芒彻底熄灭、被灰白寄生根须缠绕的逆灵混沌种深处。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共鸣,在陈三钱死寂的躯体内响起。
他深陷在眼窝中的、早已失去焦距的瞳孔,在无边黑暗的深处,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
牌匾之下,浅坑之中。
残破的躯体冰冷。
污秽的诅咒账册已化作流光投向陷阱。
引路的残烛已然熄灭,只留下染血的骸骨与一枚残破骨片。
截天算筹散落,噬灵破法剑沉寂,蚀债钉在牌匾上散发着冰冷的破灭气息。
陈三钱染血的手指,在冰冷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锈死齿轮重新转动的艰涩,动了一下。
指尖,最先触碰到的是那枚静静躺在他胸膛上的灰黄骨片。
骨片冰凉,粗糙的棱角硌着皮肤,但其内部流淌的那一丝微弱却无比熟悉的归墟本源气息,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颗火星,穿透了意识的重重黑暗与冰冷,带来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悸动。
紧接着,指尖艰难地挪动,碰到了另一件冰冷坚硬、布满天然混沌纹路的物事——散落在他手边的截天算筹。
其中一根骨指,依旧深深刺在他的掌心,如同寄生。
那冰凉的触感,带着强行扭曲天机的蛮横意志,以及那缕已深入骨髓的寄生威胁。
最后,他染血的手指蜷缩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抓住了第三件东西——那本早已被他塞入怀中、封皮烙印着污血钉印、此刻却散发着令人心悸诅咒波动的【清白账册】!
账册冰冷,但封皮之下,却如同封印着沸腾的岩浆,那是他亲手灌注的无穷怨毒、坏账污秽和逆乱意志!
三件东西!骨片、算筹、账册!
残烛老修士最后嘶吼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钢针,一根根刺入陈三钱沉沦的意识深处,穿透剧痛与麻木的屏障:
“叛徒‘左手’…”
“主上残躯…永劫账牢…”
“目标…熔炉…归墟本源…”
拍卖师就是左手,是归墟叛徒!
归墟本体被囚于坏账窟最底层“永劫账牢”!
左手的目标是夺取归墟熔炉!获取归墟本源!打开账牢?!
巨大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洪流,冲击着陈三钱濒临破碎的神魂。愤怒!被至亲背叛的愤怒!
自身根基被觊觎的暴怒!以及…一种更深沉的、被命运逼到悬崖边缘的冰冷决绝!
忘川渡口…交割账册…阳谋陷阱…
毒蛊失控…带着“加料”的账册投向陷阱…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所有的目标,在这一刻,被残烛用生命送来的信息,强行串联、点燃!
嗡……
心口那片烙印着逆修命契的皮肤下,那枚被灰白寄生根须缠绕、光芒彻底熄灭的逆灵混沌种深处,似乎被那枚融入的残破骨片点燃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星!
那火星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焚烧一切枷锁、撕碎一切阴谋的原始凶戾!
“嗬…”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哑声响,从陈三钱干裂染血的嘴唇间艰难挤出。
他紧闭的眼皮,在深陷的眼窝中,极其剧烈地颤抖起来!
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力搏斗!眼睫毛上凝结的血痂被挣裂,暗红的血珠渗出。
终于!
那紧闭的眼皮,猛地掀开!
深陷的眼窝中,露出的并非清明的眼眸,而是两团燃烧着混沌灰烬的余火!
瞳孔深处,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乱的、破碎的、如同无数镜面同时映照出的毁灭与创生交织的混沌景象!
那是归墟本源烙印被强行激活、却又被算筹反噬和寄生根须侵蚀后形成的、濒临崩坏的精神状态!
然而,在这片混沌与破碎的最深处,一点凶戾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光芒,如同刺破永夜的第一缕寒锋,骤然亮起!
那光芒穿透了混乱的识海,穿透了濒死的躯壳,死死地、如同淬毒的箭矢,钉向坏账区深处——忘川渡口的方向!
染血的、沾满灰白算筹石粉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磨砺刀锋般的冰冷与决绝,无声地开合:
“左手…”
“…忘川渡口的账…”
“…老子亲自跟你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紧握着污秽账册的染血手指,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怀中毒账核心的位置,早已空空如也,只残留着毒蛊离去时的冰冷与贪婪。
而就在此刻!
“咻——!”
一道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流光,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蛇,猛地从陈三钱破烂衣袍的某个褶皱深处劲射而出!
那正是之前融入污秽诅咒账册、却又在账册飞向忘川渡口时悄然分离、重新潜伏下来的毒蛊虚影!
它似乎一直在等待着陈三钱意识复苏、心神激荡的这一刻!
墨绿流光带着纯粹的恶毒与背叛,没有丝毫停顿,瞬间穿透了瘴气坊外围残余的毒瘴,化作一道细微的绿线,朝着与忘川渡口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方向——坏账区更深处、规则更加混乱无序的某个隐秘角落,疯狂遁去!
它要去哪里?向谁汇报?还是去完成左手布下的另一个暗棋?
陈三钱混沌燃烧的眼眸,倒映着那道背叛的墨绿流光消失在灰雾深处,瞳孔深处那点冰冷凶戾的光芒,没有波动,只有一片更深沉的、冻结灵魂的杀意。
牌匾之下,浅坑之中。
逆修残躯复苏,手握三件凶器。
线索已明,叛徒已现。
毒蛊背叛,前路杀机四伏。
一场围绕着归墟熔炉、永劫账牢与忘川渡口的致命清算,已然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