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气当铺内，死寂如同凝固的沥青。

毒娘子焦黑蜷缩的枯骨散落在破碎的柜台前，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强酸混合的恶臭，眉心的暗红钉印虚影早已消散，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空洞。

那具枯骨，便是这坏账区一条毒蛇最后的、无声的墓志铭。

张稽查使那身玄黑金纹的劲装，如同冰冷的礁石矗立在门口。

他手中长剑的金光已然收敛，剑锋低垂，但那双锐利如刀锋的眼睛，却死死锁定在陈三钱身上，眼神深处翻涌着惊疑、忌惮，以及被强行压下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杀意。

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毒娘子在他眼前被自己的债务反噬，以如此诡异惨烈的方式暴毙，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眼前这个浑身浴血、气息紊乱，眼神却如同淬炼了万载寒冰般锐利凶戾的小子！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一下，那枚散发着污秽破灭气息的蚀债钉，或者那柄墨绿毒煞缭绕的凶剑，就会立刻化作致命的毒蛇噬咬而来！

这小子身上的那股子邪性，那无视规则、硬撼金丹的疯狂，让他这个稽查使都感到了脊背发凉。

他死死盯着陈三钱，嘴唇紧抿，似乎在权衡着出手的代价与后果。

最终，那沸腾的杀意被强行按捺下去，化作一声从牙缝里挤出的、带着浓浓警告意味的冷哼。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深深地、如同要将陈三钱烙印在灵魂深处般看了他一眼，然后猛地转身！

玄黑色的身影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瞬间撕裂当铺外尚未散尽的灰雾，消失在坏账区混乱的街巷深处。

他走得决绝，但那道离去的背影，却像是一柄悬在陈三钱头顶的、暂时归鞘的裁决之剑。

当铺内，只剩下陈三钱粗重的喘息，毒噬剑在剑囊中因受损而发出的低微哀鸣，以及角落里吴账房那若有若无、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痛苦**。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焦臭、毒瘴、还有规则被污染后的混乱气息。

陈三钱没有去看张稽查使离去的方向。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

首先，是瘫在破碎柜台边，如同被抽掉脊梁骨的吴账房。

他怀中紧紧抱着那本靛蓝封皮的【清白账册】，册子封皮上那个污血钉印依旧刺目。

他脸色灰败如死人，嘴角残留着淡金色的血迹，眼神涣散空洞，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道心破碎的反噬已让他彻底失去了神智，成了一个废人。

陈三钱的眼神没有丝毫怜悯。

天道当铺的走狗，无论是稽查队还是核计处，都该死。

他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毒噬剑的剑柄在他意念驱动下，化作一道墨绿毒芒，精准地刺穿了吴账房的咽喉。

嗬嗬声戛然而止。吴账房涣散的瞳孔彻底失去光泽，身体软倒下去。

他怀中那本被污染的清白账册滑落在地，封皮上的污血钉印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陈三钱弯腰，捡起那本账册。入手温润的材质下，是混乱与污秽的冰冷。

他看也没看，将其直接塞入怀中。这东西，或许以后还有用。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柜台角落，那个之前被混乱流光“寄生”后便再无动静的枯瘦老头身上。

老头依旧瘫软在地，浑浊的眼睛一片死寂的灰金色，早已没了气息。

那道混乱流光在完成了对毒娘子的“追缴”后，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彻底消散了。

陈三钱走过去，脚尖一挑。

老头的尸体翻了个身，露出压在他身下的一个巴掌大小、用某种妖兽皮鞣制的墨绿色小袋。

袋子入手沉甸甸的，散发着浓郁的药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毒瘴气息。

打开袋口，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上百块鸽卵大小的不规则黑色晶石。

晶石通体黝黑，入手冰凉沉重，内部却并非纯净的黑暗，而是隐隐翻滚着丝丝缕缕灰白色的、带着怨念和不甘气息的杂质。

一股驳杂、混乱、却又蕴含着不菲能量的气息扑面而来。

黑灵石！坏账区的硬通货！

陈三钱掂量了一下袋子，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大概就是那老头毕生的积蓄，或者准备用来买命的最后资本。现在，归他了。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毒娘子那具焦黑的枯骨旁。

一枚拳头大小、通体墨绿、仿佛由最精纯的毒瘴怨念凝聚而成的多棱晶体，静静躺在污秽的地面上。

晶体内部，似乎封印着一只极其微小的、形态狰狞的墨绿色毒蛊虚影，正随着晶体的光芒明灭而微微蠕动。

一股精纯、歹毒、却又充满诱惑的本源气息从中散发出来。

【毒账核心】！毒娘子一身毒功和放贷邪法的本源所在！

陈三钱毫不犹豫地将它抓起。

入手冰凉滑腻，晶体内部那只毒蛊虚影似乎感应到了新主人的气息，微微昂起狰狞的头颅，发出一丝无声的嘶鸣。

清理完战利品，陈三钱缓缓直起身。

他体内归墟熔炉低沉咆哮，疯狂炼化着空气中残留的驳杂能量，补充着近乎枯竭的灵力，修复着受损的经脉。

他走到毒娘子那具焦黑的枯骨旁，抬脚，没有丝毫敬意，如同踢开一块碍事的朽木，将那具曾经妖娆如今却令人作呕的残骸，踢到了当铺最阴暗的角落。

然后，他迈步，踏过碎裂的柜台木板，踏过凝固的毒血污渍，踏过这片象征着瘴气坊昔日黑暗统治的废墟。

一步，一步。

他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当铺内清晰回响，如同沉闷的战鼓。

最终，他稳稳地站在了瘴气当铺那腐朽的、被张稽查使剑气斩得布满裂痕的门框之外。

门外，坏账区的灰雾依旧浓稠，但此刻，这片灰雾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真空”。

街道两旁，那些低矮破败的屋舍空洞的门窗后，无数道窥伺的目光如同受惊的毒虫，死死缩了回去。

讨价还价声、咒骂声、一切嘈杂都消失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看到了当铺内爆发的金光与墨绿毒煞的碰撞，听到了毒娘子那凄厉到极点的惨嚎，更看到了张稽查使那冰冷离去的背影！

陈三钱站在当铺门口，破烂的灰布袍子被乱流撕扯得更加褴褛，上面沾满了血污、尘土和毒瘴的痕迹。

他脸上还残留着血迹，气息也远未平复。

但此刻，他身上那股浴血厮杀后沉淀下来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凶戾与冰冷，却比任何华丽的衣袍都更具威慑力！

他右手抬起。

掌心之中，那枚暗红与墨绿交织、钉体扭曲如无数痛苦人脸熔铸而成的【蚀债钉】，静静躺着，钉尖一点污秽寒芒吞吐不定，散发着令所有窥视者神魂本能战栗的破灭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