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砖屑飞进朱弘文嘴里,他“呸呸呸”一通吐,然后一边调整姿势,趴在城墙上,一边喊:“把位置拉开,别总是待在一个地方!”
“吁!”有榴弹的破空声响起,他的耳廓弹跳两下,随即爬起来猫腰朝远离城门楼的方向狂奔。“掷弹筒!解决掉他!”赵才根的声音响起。
“哒……哒哒……”马克沁的枪声忽然出现一个停顿,而当它再次欢畅地嘶鸣起来,荒木一郎右手位身后大约三十米的地方,一具掷弹筒旁,一站一蹲的两个鬼子齐齐中弹,站着的被打断了双腿,栽倒之后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蹲着的胸腹部被洞开一串血口,向后就倒。
“轰——”一枚榴弹在朱弘文刚才练劈叉的地方炸开,朱弘文停下,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慢慢探头。随即,他将枪管朝两个墙垛之间一架,再次打出了一个短点射。
十几具鬼子兵的尸体堆积成的人肉掩体里,荒木一郎正在奋力地往外爬。朱弘文的短点射为其他兄弟指明了方向,在他之后,单单李二狗,就用自己操控的马克沁放倒了七八个鬼子。
荒木一郎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敌军诱杀自己手下的诱饵,差点气疯了。
他双眼赤红,先喝止其他人再来营救自己,然后,一边往外爬,一边嘶声喊:“何をしているのでしょう?攻撃せよ(都站在原地干什么?进攻进攻!)”\0
“哈伊!”大尉应一声,指挥刀再改朝城门洞方向一指:“攻撃(攻击)!”
他的左右,零星分布着几十个鬼子,这些鬼子本来或趴或蹲,此时几乎同时站起来,端着枪,嘴里发出“哇啦哇啦”的喊声,向城门洞方向冲了过去。
荒木一郎经过努力,终于从人肉堡垒中探出了脑袋,而下一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赶紧一缩脖子。
“咄咄咄……”一阵清脆的子弹入体声响起,他清晰地感觉到子弹掠过头顶遗留下的热度,再听到不远处传来的熟悉的惨叫,他嘶声喊:“山佐、山佐くん(山佐,山佐君)!”
“山佐”正是大尉的姓氏。山佐左肋和胸.部中弹,这让他的声音变了味,恍若破了洞的铜锣:“阁下、私のためにかたきを讨ってください(阁下,请为我报仇)!”
他嘶声朝荒木一郎喊,然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拄着戳在地上的指挥刀,面朝城门楼方向,保持跪姿停止了呼吸。
荒木一郎战术素养极高,所以,哪怕只是通过感受子弹遗留在空气中的热量,也能判断出子弹来袭方向,也就知道,是刚才突袭他的中国士兵杀死了山佐。
他嘶喊起来:“野郎!俺はお前を杀す。俺はお前を杀す(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日军的这一波反击,随着山佐大尉的死,很快就被瓦解掉了。
“死”字营到现在还活着的,还能生龙活虎的参加战斗的,除了郑韩雅,一个个不说精若鬼,但类似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两人或者三人协同构建火力网互相保护,这些战死兄弟用血和生命体悟出来的实战常识,早就刻入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变成了他们的战场行为习惯。
所以,哪怕是耗子这种脑瓜子一根筋的,又好比于乔根这种一打仗就两眼发红变得疯癫的,也能于枪火中灵活地辗转腾挪,狡猾得像头老狐狸一样。
小鬼子在丢下十几具尸体,其他人又被迫趴在地上,连蹲着都不敢之后,荒木一郎在四周不时响起的呻.吟声、惨叫声的刺激下,终于冷静下来。
“すぐに脇坂连队长に报告して、朱弘文とあいつの「死」に出合ったかもしれないと言った。!连合队长阁下,私たちは力を尽くして彼らを引きます(立刻向胁坂联队长报告,就说,我们可能遭遇了朱弘文还有他的‘死’字营!告诉联队长阁下,我们会尽力拖住他们)!”
他朝身后大声喊。
马上,有日本兵大声回应道:“哈伊!”
荒木狡猾,战斗还在继续,他已经在为战事不利找借口了。
这也意味着,他,怂了!日军终于老实了。“叭——叭——呯——呯——”三八大盖和中正式的枪声就变成了主旋律。
有那么一阵,在三八大盖和中正式也停止射击的时候,相比刚才的枪声如同爆豆,爆炸声此起彼伏,挹江门内外,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寂静是突然降临的,这让“死”字营的兵们都非常的不适应。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处于活跃状态中的他们,本来能从硝烟味中嗅到香味,能从枪声里听出乐感,现在,当硝烟味变得淡薄,枪声消失,他们当中不少人再感觉四周,忽然就失去了真实感。
赵才根本来背靠墙垛坐着,正在给手上的捷克造更换枪管,在枪声消失后,他的手忽然变得僵硬起来,他转动脑袋,竖起耳朵听了听,问脚边躺在地上给驳壳枪换枪弹的于乔根:“疯子,能听见我说话吗?”
于乔根“疯子”的绰号,是李二狗给起的。由头,不过是于乔根曾经喊了他一声“二狗兄”。
于乔根神经大条,他看向赵才根:“能啊,咋啦?”
赵才根松一口气,说:“四周忽然没动静了,我还以为自己聋了。”
于乔根略微抬头,四顾,脑袋转了两圈,找到远处的朱弘文,见朱弘文正躲在一堵墙垛后面朝广场上窥探,他耷拉下脑袋,垂下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鬼子也许在酝酿新的攻势吧!不过没事,小长官在盯着呢。”
“秀才没事吧?”
“看上去没事。”
就在此时,朱弘文的声音传了过来:“兄弟们都在的吧?”